第一章 二零零零年夏天，八月三十号。河北省某个小县城。 傍晚，前岭村家家户户都飘起炊烟。夏末时节，褪去了白日里的溽热，晚风夹带着饭香，吹在人身上，带走了一身汗，无比惬意。 六岁的秦朗带着一票小男孩儿，手里拿着爷爷给他绑的弹弓，威风凛凛的从北山上往下冲。途经一块块梯田，秦朗眼睛都不眨地往下跳，没一分钟已经从山上冲到山脚。 不好！有敌人！秦朗大喊一声，猛地刹住闸，从地上打了一个滚躲进了一旁的柴火垛后面。身后的小伙伴听到了秦朗的喊声也都赶紧跟在他后面，猫腰躲了起来。 迎面走过来的是刘家爷爷和他赶着的羊群。羊群从山的北面下来，正要赶回家里。刘爷爷手中扬着鞭子，不时地抽一下，催促那些贪食的羊儿快些走。羊群行进着，带来了浓重的膻臭味，一粒粒黑色的羊便便撒在后面。 秦朗突然从柴火垛中窜出来，对准了领头羊就是一粒子弹。领头羊受了惊，抬起蹄子咩咩叫着，引得后面的羊群都乱了套。刘爷爷挥着鞭子一边赶着羊群，一边骂道：小兔崽子！秦朗你给我等着！我今儿不抽掉你的皮！ 秦朗才不管这些，因为他刚才的出手，身后的小随从都不甘示弱，纷纷比试着谁更有准头。受惊的羊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咩咩叫声，传出了老远。 秦朗坏笑着躲在人后，等会儿刘爷爷赶好了羊肯定还会抽着鞭子吹鼻子瞪眼睛的来吓唬这帮小屁孩儿，落在后面的可是会被收拾的。于是秦朗在其他人还在拿羊群取乐的时候就鸟悄的从另一条小路跑了，果然没几分钟过后，身后的一票皮猴子四下跑散，落在最后面的不幸落进了刘爷爷的手里，被刘爷爷的凶相吓得扯着嗓子干嚎。 等着吧，秦朗坏笑，这孩子明天就会受到开大会点名批评。原因就是因为向敌人屈服。 六岁的秦朗，父母都是乡里高中的老师，三岁时候就能背一串串的儿歌和唐诗。再小些时候他总是被当英语老师的妈妈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抱出来，见过他的大人没有一个不喜欢这小子的。在这个其他人父母都在家务农的小村子里，秦朗玩得开，有主意，父母是老师，这些都让他特别有威信，村里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喜欢跟在他后面捣蛋。 秦朗的爸爸秦广和他的妈妈杨思凤平日里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隔几天回来一次。爷爷奶奶疼大孙子疼到命根子里，惯着还来不及哪里会给孩子立规矩。所以导致秦朗越来越调皮，越来越捣蛋。 隔壁大妈家的黄瓜秧上刚长出来小手指长的小黄瓜刺儿，隔天傍晚就不翼而飞了，肯定是被秦朗偷摸的摘走了；夏天下过大雨之后山上冲下来的雨水形成一条小河，一群小媳妇老太太蹲在河边洗衣服，没过多久就看到上游流下来的水浑的都不见底，衣服洗了一半没法下手了，一准是秦朗带头在上面祸害呢；村里小学到了放学的时候，大门都在外面锁住了，里面还能传出笑声——准是秦朗带着人翻墙进去了。 去找秦家奶奶评理？老太太给你陪着笑，让你不忍心深处说，可回头这倒霉孩子该怎么耍怎么耍，丝毫不收敛。可是这孩子能让人讨厌的起来吗？迎面冲你走过来，爷爷奶奶大爷大妈叔叔姑姑哥哥姐姐哪个都热情的招呼哪个都不落下，您吃饭了吗？家里杏子熟了要不您带着小妹妹过来尝尝？秦朗就是喜欢装的人模狗样的，乖得时候你怎么都稀罕不够，气人的时候想扒了他的一层皮。 秦朗和那群小伙伴约好了第二天再一起上山，今天他们在北山上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就在刘爷爷赶羊群下来的方向，站在洞口丝丝冷风吹上来，别提多凉快！有孩子想下到洞里，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秦朗拦住了。毕竟马上就要天黑了，该回家吃饭，等明天带上手电筒再过来。 不过秦朗没想到第二天不能去探险了。昨天刚回来过的爸妈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一见秦朗进院子，杨思凤喊道：小王八犊子看你滚得一身土！站在那儿别动！说着转身拿了扫炕的扫帚出来，啪啪地给秦朗扫身上的土。 扫帚不时的划过秦朗的小脸，又痒又疼，害得他不住地躲。他越躲秦妈妈下手越重，嘴里还说道：拍死你得了！怎么生你这么个泥猴子！ 秦朗一边躲一边问：妈，你怎么回来了？ 杨思凤收了扫帚，推着秦朗进屋，说道：你老舅到学校了，今晚你和我去学校。 秦奶奶一边端着菜一边看着大孙子，说道：明天再去不行？天都黑了。 杨思凤口直心快，说道：妈你看看，这孩子我再不带走还能看吗？皮的他都要上房揭瓦了！ 秦朗已经六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老太太早就因为这事和杨思凤闹过意见：咱家门口就是小学校，秦秦下课饿了都能回家吃个饭！你带到学校里去，有空管他？再说了，村子里都是和秦秦玩到大的小伙伴，一冷丁给孩子换地方挪窝他能习惯？ 杨思凤说道：妈你看看秦朗现在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都是你们给惯的？男孩子小时候不管，以后你想管都管不了！他在我身边，作业不会还有我和他爸看看讲讲，放您身边您就知道给他做饭，功课能帮忙吗？ 老太太不说话了，半晌说道：那到放假了你可得把秦秦送回来！几天不见我可是怪想的。 今天杨思凤就是为了接孩子的。九月一开学，就把秦秦放到高中前面不远的小学去。那小学也是村里的，不过放学回了学校，秦朗就得受她的管，杨思凤是打定主意要给秦朗收收心。 六岁的秦朗还不会为自己去哪里上学发愁，一听到老舅到学校里，还以为是姥姥家那个总是赶集市卖衣服的二舅，忙问道：是我二舅吗？ 杨思凤一边给秦朗扒衣服换上一身干净的，一边说道：不是，是你老舅，你没见过。 秦朗一边把脑袋从领口钻出来一边问道：我还有老舅？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你看了就知道了！杨思凤懒得和秦朗解释这里面的关系。给秦朗换好了衣服，饭都没吃，趁着天还亮催促着秦广骑上摩托车返回了二十公里外的高中。 秦朗的这个老舅，名叫杨凯。老家和杨思凤的娘家一样，都是榆槐村的。因为都是姓杨，几句话交谈下来发现竟然是本家，按辈分算杨思凤得给杨凯叫一声四哥，所以秦朗的老舅就是这么来的。 杨凯是因为工作调动，来到这所乡镇高中。随他一起来的还要杨凯的妻子马淑春，以及他的十一岁开学就上四年级的儿子杨刚。 不到一个小时，秦朗就从前岭村带到了父母工作的学校。这学校他以前也来过，小时候经常被带进了小住几天。因为是高中，校园里有很多老师家在比较远的乡镇，学校就划分了一片地方盖了小平房，算是老师的家属区。今天刚调过来的杨凯就是和秦朗家做邻居。 秦朗从摩托车上蹦下来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舅妈正指挥几个学生搬沙发。秦朗向来都不是认生的孩子，在秦妈妈和舅妈打过招呼之后，不等人提醒就上前脆生生的喊道：舅妈！ 哎！马淑春笑眯眯的答应着，看到秦朗聪明伶俐心里喜欢，扭头喊道：刚刚出来，弟弟来了！ 秦朗的路上已经听妈妈说过，这个老舅家有一个小哥哥，叫杨刚，开学上四年级。舅妈的话音刚落，就从屋里走出一个比秦朗高出一头的男孩，男孩上身穿蓝色白色相间的格子衬衫，下面是银灰色过膝短裤，脚穿褐色凉鞋，嘴里正啃着一个大苹果。男孩见到秦朗立刻给他丢过去一个苹果，秦朗笑着接过，说道：谢谢哥哥。 如此懂礼貌的小孩子更是俘获了舅妈?a href="javascript:;" onClick="javascript:tagshow(event, '%C4%D0%C4%A3');" target="_self">男模寺杳伎坌Γ档溃焊崭眨诺艿苋ト迫疲恍碜咴栋。换峋统苑沽恕?/p> 杨刚还啃着苹果，模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对秦朗说：那边的山你去过吗？ 杨刚手指的是学校东面的山，被人称作东山。秦朗虽然在学校里住过，但是那座山还不曾去过，因此摇了摇头。杨刚说道：走吧，咱俩过去看看。 一想到马上要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小孩子的好奇心抓心挠肝的，二话不说赶紧跟上。 一路上，俩人随便聊着天，杨刚问道：你叫什么啊？ 秦朗！秦朗大声答道，可惜嘴里还嚼着苹果，比他预想的少了一点气势，又补充道：我妈管我叫秦秦。 杨刚又问：今年几岁了？ 六岁。 杨刚哦了一声，心想才六岁的小屁孩儿。秦朗见他不再问问题，反而去问他：哥哥你今年几岁？ 我？十一了。说话间带着一点自豪，看吧，我比你大，以后都得听我的。 男孩子之间交朋友喜欢论辈分，虽然这个年纪的秦朗还不太懂，但是遇到比自己大的哥哥，还是不由自主的觉得人家比自己厉害，以后不能像在村里那样咋呼了。 秦朗啃了一会儿苹果，觉得自己很大方的说道：那我以后叫你哥哥吧。 杨刚撇了小屁孩儿一眼，说道：我在我家排行老四，你以后就叫我四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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