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对牛弹琴”、“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荷塘中有一座三层楼台,来到跟前,上边一匾,写着“天香榭”。 如果不是里边装着华丽的仿古吊灯,我还真以为到了古代了。 我们直接上到第三层。三楼靠窗放着一张八仙桌,坐了四个三十岁上下的人。 靠近楼梯口的红木沙发上坐着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陈营长的勤务兵,另外三个看来也是勤务兵。 见到我们,坐在桌子前边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老赵。 张营长和陈营长我认识,另外两个我没见过。 其中一个国字脸膛,相貌清癯,身材高瘦。 另一个跟他相反,圆脸粗眉,留着口字胡,身形和老赵有些相似,只是矮些,胖些。 张营长和陈营长两人笑眯眯地迎上来,把老赵引到桌子前边。 这时,那两个战友一同上前和老赵默默地拥抱了一下。 我吃惊地发觉到:那个瘦高个子的左边袖子虚垂着。 老赵轻轻捏着那人的空袖子,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难道他们还上过战场? “曹叔叔,有劳你现在带他们去吃饭,我们这边不用招呼了。”张营长走过来对那带我们进来的中年人说。 那是一种晚辈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恭敬。 看来这个曹叔不是普通人。 曹叔点点头,看了看我们,转身下楼。 这时,他才留意到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我则对他笑笑。 那几个勤务兵也都跟着一同下去了。 我走到楼梯口,回头望了老赵一眼…… 我们吃饭的房间在这座天香榭的一楼。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几个穿的像服务员一样的女孩子端着菜进来了。 吃饭的时候,我向小张问起楼上的另外两人,但小张只说那个独臂的姓陆,另一个姓贺,其他情况都不清楚。 我又问到这个庄园的事。 小张想了想,告诉我:这座明代庄园曾是某位中央领导人的疗养处,只是目前出国疗养去了,父亲与他曾是战友,而这位高干的儿子和哥哥又是过命的交情,便有时会带他们来这边小住,这次是专程借来招待几位战友的。 难怪这么大手笔!我心说。 “吃完饭我们去走走,”他给我倒了杯酒,说:“这个庄园是明代某个安徽富豪迁过来后依照家乡风格修建的,几百年来只有两处曾经遭过破坏,虽然后来又陆续修葺过几次,但基本上还保留着相当完好的原建筑风格。” 噢,有点意思!我一下子来了兴致。 吃过饭后,我和小张乘着微微的酒意一同出来散步。 夜风清爽怡人,明亮的月光照映着水面,能清楚地看见池塘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荷,大都还没完全开放,但那阵淡淡的荷香隐隐约约弥漫在空气中,有几分扑面醉人的风情。远处柳岸边此起彼伏的蛙鸣犹如调皮的乐章,为这片原本宁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灵动的趣味。 大概朱自清的《荷塘夜色》也就是这么个景致吧。 要是再有个月下吹箫的古代美女,那才真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TMD!可惜旁边站着的不是老赵,而是只对老赵不怀好意的黄鼠狼,忒煞风景了。 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地抬头回望身后的天香榭。 奶奶的!是哪个女疯子半夜三更的在鬼叫?还让不让人睡了!我忍不住爬起来循声走出去。 银月西偏,洒得满地雪光。 咦?好像是荷塘那边传来的。 我顺着歌声往晚上吃饭的那个地方走去。 “柳…………燕……鸣;与……春……盈……” 声音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又似乎带着点哽咽,让人听了心酸。 难道是被张营长那拜把兄弟欺负了的女孩? “二月…………水……凝;书……来去,君是……” 越近荷塘,声音就越清晰。 “桃花……彩……双影;南……吹……尽,窃窃……” 弯过九曲环廊,歌声又近了些。 “月……初绽,轩……长……馨;相……竹柳……婷婷” 走到小石桥,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依稀能听出来带着点黄梅戏的调调。 “六月群……蒲扇难……荫;君书……迎娶……鸾自龙……” 难道是在唱戏?半夜三更的练嗓子,见鬼! 拐进圆门,荷塘那边的景色一览无遗。 但并没有见到有人在里边。 只是歌声依旧远远地、细细地传来。 “玉镜圆,桂……似君;眉……如断线,点……到……明” 人在哪呢?我越发觉得好奇。 走近天香榭,黑灯瞎火,并没有半个人影,只是歌声也并非从那里边传出来。 “九……桐黄,片片……飘零;灯枯油……帐前……泪巾” 我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噢,岸边的小亭子里有人。 “十月……踪绝,霜降……清;膏肓不……日,念念是……名” 亭子里坐着个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头上挽双髺,一身古代的打扮,背对着我,在一边轻轻唱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唱戏的女孩也真够用功的,算来现在已经是十一、二点了,还在整这些东西。 难道是家里情况比较糟糕?也是,有钱人家,谁愿意出来当戏子! “嗨!”我有点担心自己轻手轻脚的会吓着她,赶紧把脚步放重了,相隔七八米就跟她打招呼。 没理我…… 应该是声音太轻了。 “嗨,美女……”感觉好像有点流氓味,于是:“咳咳,姑娘……” 我觉得我应该唱任贤齐那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了。 她还是没理我。 我好像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但又一时说不上来。 难道是在写遗书? 她的声音越发悲凄,嗯,很符合自杀者前兆情绪…… “长愿此身作梧桐,逢秋飞叶寄奴心……” 终于听清楚了一句,只是那女孩这时候站了起来,往柳岸的另一边走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她步子不大,却走得挺快,那付模样又不像要寻死觅活的短命鬼,我若贸贸然追上去,搞不好还被人说是耍流氓呢。 桌子上留着幅字卷,隔着十来步写着啥看不清楚。 “嗯?人呢?”我走到字卷前再看那女孩子,已经看不到了。 我东张西望了一会,还真找不着她的影子。 于是拿起那幅字卷,还是毛笔字呢。映着皎洁雪白的月光,可以看清楚上边用小楷书写着一大段很工整的文字,字迹娟秀,全是繁体,而且没有标点符号,看起来有点费劲:“二十年烟雨梧桐,几多夏暑寒凉,晨雾晓风。只影独见深院,草虫寂寂,斋阁空空。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怎待问,海枯泪竭负义人,黄鹤杳踪?” 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我忍不住轻叹:这句写得真够悲切的。 “一月柳芽新,雏燕啾啾鸣;与君乍相识,春意适盈盈。二月蜂飞促,湖水绿若凝;书信常来去,君是坐上宾。三月桃花艳,彩蝶俱双影;南风吹不尽,窃窃私语声……” 念到这一段,我猜应该就是她刚才唱的内容了,敢情这是哪折戏里边的唱词吧? “四月莺歌紧,夜夜数繁星;君赠碧玉簪,佳期即已近。五月荷初绽,轩榭长郁馨;相携观竹柳,人莲共婷婷。六月群蝉噪,蒲扇难为荫;君书将迎娶,凤鸾自龙庭。七月桑椹密,奴心碎若冰;榻前药香浓,泪落不成音。八月玉镜圆,桂边好似君;眉下如断线,点滴到天明……” 正念到这一段时,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我一下,我大吃一惊,急忙转身…… “嗯?”我睁开眼,就看到老赵满脸通红、一付酒意和睡意正浓的神态在看着我。 “你搞什么?吟诗啊?”他喷着冲人的酒气,笑着说。 奇怪!我怎么躺在床上?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难道刚才一直在做梦? “老赵,我刚才一直在这?”我感觉头有点大,这梦也太真实了些吧? “我可不知道,我刚刚起来撒泡尿,就听到你一直在啥英啊婷啊的,怕你是入魇了,”他深深地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没事吧?没事就继续睡吧……” 声音越来越低,呼噜声就轻轻地响起来了。 我惊魂未定,努力回忆了一下今晚的经过。 吃过饭,我和小张散了一会步,后来老赵和他的几个战友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各自回到这个庭院的厢房,老赵回来后倒头就睡了,我则是自己在房间外边的石桌旁赏了会月,然后也回房靠着老赵身边睡了,到后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个女跟鬼哭似的在唱戏,于是我就爬了起来去看看什么回事…… 这梦真他妈唯美! 只是感觉太真实了,就好像前一刻的事情,眨个眼天就变了。 写的那东西我也还记得一些,只是后边没看完。 是不是我以前在哪部电影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字卷上的戏文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老赵这边呼噜呼噜地扯得正欢,把我的思绪都打断了。 外边的月光还是雪亮雪亮的,映了进来,房子里好像亮着盏银色的日光灯。 这张床估计有两米多宽,光老赵就占了一半多。 呵呵呵呵……看着他这付安祥的神态,我忍不住心情舒坦。 这家伙喝了酒很乖,不像很多人那样发酒疯。今晚他的那个姓贺的战友就发酒疯了,一会哭,一会闹的,做他的勤务兵也真够折腾! 如果不是他刚才醒过一回,我还真想再偷偷亲他几下! 不过这样靠在一块睡觉也挺舒服的。我往他身上靠了靠,心里美美的。 想了想,干脆侧过身来对着他睡,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时,心底却忽然浮现出梦中那幅字卷里的一句唱词。 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 前缘修尽如梦…… “前缘修尽如梦?嗯……没听过,我对听戏没啥兴趣。”老赵摇摇头,继续吃他的包子。 看来没问对人。也是,老赵在我眼里就一粗人! “别看我,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小张也冲我摇摇头:“回头你到网上找找吧。” 臭不要脸的,我又没打算问你……真是对他无语。 我低头唏唏簌簌地喝了口稀饭,又看看其他人。 陈营长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那个姓陆的则是一大早就回部队去了,姓贺的胖子还没起床。 张营长对我笑笑:“算起来我们都是年轻人,听戏是以前老一辈人才爱干的事。” “嗯。”老赵一付深以为然的样子,一边吃早餐一边笑着点头。 真想在他那鼓鼓的腮帮子上掐一下!嘿嘿嘿嘿…… 这时,曹叔进来了。 “哎,对了,”张营长忽然想起些什么,对曹叔说:“曹叔叔,曹爷爷不是顶爱听戏的吗?” 曹叔点点头。 于是,我们吃过早餐之后,张营长拉着老赵和陈营长说要去喝回魂酒醒醒神。小张则坚持要跟着我和曹叔去见曹老爷子。 曹老爷子就住在这个庄园的最西边的一排厢房。 还没等我们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在唱“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 噢,原来是收音机里在唱,我还当他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呢。 曹老爷子今年七十多,精神不错,老眼不花,耳朵也还好使。 这间房子分两个间,一边用做客厅饭厅,一边是卧室。 老爷子听完我说的那几句唱词后,摇摇头说没听过。然后又低头想了一会,神色有些古怪。 转身回房间里掏摸出一个锈迹斑驳的月饼盒。打开,一个已经有些老化了的透明塑料袋,装着两张淡黄色的纸片,然后摸出那两张纸片看了一小会,递给我。 难道是月饼票?我差点要笑出声来,曹老爷子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接过来一看,这两张黄纸片上写满了钢笔字,我只看了几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上边写的就是我昨晚梦里边见到的字卷内容。 只是直觉让我感到好像有些啥不大对头,是什么呢? 小张也接过去看。 我看着老爷子。他也看着我,说:“是这些话吗?” 我点点头说:“对,就是这篇东西。” 曹老爷子表情极为古怪,看了看我,又看看他儿子,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曹叔也有点奇怪了:“爸,怎么啦?” 小张刚看完,顺口问:“这唱词叫啥名?” 曹老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它可能不是戏曲里边的唱词。” 他跟小张要过那两张纸片,然后示意我们在茶几前坐下。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一肚子的纳闷,不是唱词,但是他好像又知道些什么,这让我对昨晚的梦越发觉得有点玄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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