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Y吧红牌MB小六的故事

　　何谨诺忙不及地冲出车站，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他顺手招来计程车，心慌地前往市郊的精神病医院。

　　上山的路他走过了无数次，熟悉得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到达。可是，此时此刻，蜿蜒的山路也变得异常的漫长起来，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上山。他希望不会，他宁愿每一年都劳碌地跑过来，继续无数次地上山下山。

　　“黄医生!”才踏进门，何谨诺看见黄医生已经在等他了。他踌躇地走过去，颤抖着问：“我爸他……怎么样了?”何谨诺盯紧医生的脸，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会错意思。

　　可是，黄医生没有像往常一样朝他和蔼地微笑，她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跟她走。

　　往父亲病房的路再熟悉不过，可何谨诺却觉得陌生。

　　停在病房门口，黄医生指指病房，对何谨诺说：“去看看吧，我们就等你了。”

　　他不敢相信地紧咬着唇，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甚至觉得，里面就像地狱一样，似乎一踏进去就会万劫不复。他恐惧，他彷徨，心里翻江倒海，都无法抵抗狂风暴雨般肆虐的悲伤。他刹那同时失去了爱情和亲情，此情此景，却要他直面父亲的突然离去，要他情何以堪，要他何以面对?

　　深深地紧闭了双眼，何谨诺握紧双拳，旋开了门把。

　　病床上盖着白布，旁边的机器已经停歇。整间房都是瘆人的白色，直叫人头晕目眩。

　　“爸……”何谨诺低声喊道，他连抬脚的勇气都没有。“爸……”

　　“爸!”何谨诺再也忍不住地失声大喊，他冲上前去，揭开了白布，父亲那憔悴沧桑的面容赫然在目。何谨诺眼中溢满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决了堤的泪水瞬间爆发，一脸的水痕甚至浸湿了父亲病床的床单。

　　“爸……”上天对他太残酷了，以前每次来看父亲，父亲虽然没有意识，可总会呆呆地看着他，盯着他，可现在，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爸!为什么要离开，爸，你回答我啊。你不是最喜欢小诺的吗，你不是说小诺是世界上蕞乖巧的儿子吗?爸，为什么要离开小诺?”不顾脸上洪水般爆发的泪水，何谨诺摇动着父亲的躯体，激动地控诉着：“爸，是不是小诺做了什么错事，爸，你跟小诺说啊，小诺一定听你的话，拜托您，想过来好不好，哪怕是打我骂我，爸，求求你，起来好不好?”

　　“小诺现在会熬汤给你喝，会煮饭给你吃，会给你画肖像画，会陪你读报纸了，爸，你醒醒好不好，等小诺毕业了，赚钱了，给你买大房子住，小诺会很乖地陪在你身边，爸，你醒醒好吗，小诺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连您也不要小诺了，小诺怎么办，小诺该怎么办……”

　　伏在父亲的病床前，何谨诺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

　　多少年了，何谨诺为了父亲，为了生活，为了学业，潜藏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用最坚强最坚硬的面具伪装自己。他受尽带着有色眼镜的人的辱骂，挨尽追债人的痛打，熬尽无数流氓对他的身体的□，可是，他从未这样毫无忌惮地哭过，在他的骨子里，他坚信所有的磨难都会过去，他坚信他终有一天会得到幸福。

　　他努力过，他以为就可以没有遗憾了。

　　“爸，他走了，您也走了，幸福离我太远了，爸，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何谨诺跪坐在了地上，冰冷的地板如果房间里的白一样，没有任何生气。

　　看着父亲沉静的面容，何谨诺忽然想起以前父亲对自己谆谆教导的话。“小诺，不要放弃，如果你拿出勇气再试一试的话，你至少还有50%的机会赢，但如果你放弃的话，你就必输无疑!”

　　想着，何谨诺用力地抽了抽鼻子，用手一抹，甩开了脸上的泪水。他掀开白布，握住了父亲瘦骨嶙峋的右手。

　　“爸，如果再勇敢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爸，如果是，我就再勇敢一次，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撼动宿命，我会放弃。”说着，何谨诺拉起父亲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父亲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可是何谨诺一点也不介意，至少，父亲的手比自己的心温暖。

　　又静静地与父亲呆了好一会儿，何谨诺才不舍了走出了病房。

　　跪在地上太久，何谨诺连站都站不稳了。

　　见何谨诺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黄医生马上迎了上去，心痛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何谨诺朝黄医生虚弱地笑笑，又抹了抹眼泪，说：“黄医生，我没事。”

　　“那……你父亲的遗体会按医院里的程序来，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黄医生。”何谨诺淡然地笑着，如果不是哭肿了的双眼，黄医生都都以为刚才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几天后，高宇陪着何谨诺一起祭奠何父。

　　全身黑色的何谨诺郑重地放下手里的鲜花，静默地立在墓前，一言不发。

　　“小诺……”高宇看着伤心的何谨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何谨诺愣了愣神，抱歉地看了高宇一眼，说：“谢谢你，学长。”

　　“什么话，我说过的，我会好好爱护你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何谨诺点点头，流恋地最后看了眼父亲的墓碑，转身离开。高宇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小诺?”高宇有点紧张地问。

　　“我想去E市一趟。”何谨诺淡淡地，好像事不关己地说。

　　高宇一听，急了。“小诺，你还去干什么?他不值得你……”

　　“不，我要去。”何谨诺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高宇。

　　失落地叹了口气，高宇无奈地说：“我陪你吧。”

　　听到高宇这样说，何谨诺反而有点惊讶，他微笑着推搪说：“不用了，我自己的事可以搞定，不用麻烦学长了。”

　　“让我陪你吧，小诺，我比较放心，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那……好吧。”于是，何谨诺和高宇一同前往E市。

　　何谨诺并没有林堃在E市的地址，他和高宇来到E市，只是暂时找了个地方落脚，想着再作打算。晚上，何谨诺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犹豫着跟林堃发短信。

　　“我来E市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何谨诺犹疑很久，才发送出去。

　　于是他整晚盯着手机，什么也不做，却得不到只字片语的回复。

　　半夜，何谨诺失眠了。手机的屏幕仍是黑的，他怔怔地看着，难以入睡。

　　“滴滴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谨诺貌似听到了手机的响声。

　　翻身一看，屏幕果然是亮的。他不断地挫伤自己期待的心情，告诉自己肯定是服务短信之类的，再不行就肯定是欺诈短信。紧张地按开查看，何谨诺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在哪儿?出来吧，我在沿江路的肯德基门口等你。”

　　激动地看了半天，何谨诺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忐忑地亮起了灯，何谨诺毫不犹豫地换上了衣服，偷偷出了门。

　　何谨诺打的来到了林堃所说的肯德基门口，那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初春的夜晚凉凉的，何谨诺又穿的少，他不安地开着路边零星的路人，簌簌发抖。

　　忽然，一件短风衣披到了自己的身上，身体一下被风衣上残留的暖意温暖了。何谨诺吃惊地转过头来，真的是他。

　　相互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林堃率先抱住了何谨诺，紧紧地抱着，毫无间隙。

　　“小诺……”林堃无法置信地唤道。

　　这一声温柔的呼唤，何谨诺差点又要掉泪了。他咬了咬唇，伏在林堃的胸前，紧紧地揪住林堃身上的衣服，说：“是你吗?林堃，你真的来见我了。”

　　“是，是我。”林堃稍稍松开了怀抱，双眼红红的。

　　何谨诺仔细地打量着林堃，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担心地说：“堃，你瘦了……”

　　是啊，自从那晚过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恍如相隔了一个世纪，眼前的他熟悉得陌生。之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何谨诺此刻连揣测的勇气也没有。

　　“你也是。”林堃紧了紧手里的纤腰，何谨诺本来就瘦，现在林堃觉得他轻得棉絮一样。

　　“我……你……”何谨诺忽然欲言又止。想了想，他还是想先解释清楚：“我和学长只是朋友关系，那天真的是出了事，很不好的事，才会那样的，我并没有与学长发生你想的事情。林堃，你可以不相信学长，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何谨诺着急地说。

　　林堃浅叹了口气，感慨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小诺，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深爱着你。”

　　“林堃?”何谨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他说他还是爱着自己?

　　何谨诺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才好，复杂，怀疑，高兴……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地心情。他怯怯地问：“那我们……”

　　“可是，我们还是分开吧。”林堃突然松开了手。

　　还没有高兴完，像坐跳楼机一样，何谨诺感觉自己一下又被摔了下来。“为、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小诺，我是个懦夫!”林堃不敢看何谨诺，悲痛地别开脸。

　　“不!你为什么不能?是因为阿姨?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何谨诺猛地抓住林堃，他不要他再逃避他们的爱情，如果不能相爱，如果要判他的爱情死刑，那至少给他一个理由。

　　林堃怔忡地看着何谨诺，欲盖弥彰地说：“什么都不是，你别乱想。”

　　“是阿姨对不对，阿姨在逼你对不对?”细细地观察着林堃的神情，何谨诺断然地说。

　　“小诺……”林堃搂住了他肩膀。“你听我说，我不得不这样。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所以，你舍弃了你的爱情，你要违心地去结婚。”何谨诺紧蹙着眉，脸色煞白。他茫然地点点头，佯装着理解地说：“我明白，林堃，我明白了。你只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会痛快地放手。亲情，爱情，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眼里衔着泪水，何谨诺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无可奈何地看着林堃。

　　林堃无措地抱紧何谨诺，语言变得格外地乏力，他只有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才不至于在他面前全线崩溃。

　　“你……什么时候的婚礼?在哪里?”何谨诺努力睁大自己充斥着泪水的无神的眼。

　　林堃愣了愣，说：“在西郊的教堂，下个礼拜一早上。”

　　“堃，我想我会彻底地死心了……”何谨诺无力地说着，伸出颤抖的双手，抚上了林堃的背脊，用尽全力地抱紧他。泪水终于不争气地留下，默默地滑落，渗进林堃的衬衣之中，慢慢被夜风吹干，不留痕迹。

　　我努力地告诉自己，如果可以，就不要念念不忘，伤口好了，就要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