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与学员搞基小说：车震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柳哲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黄佩华。冯立伟的视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长沙进入了火热的七月，热得没办法活。他在长沙的工作也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可是黄佩华好像还没有动静。

　　“哲哥，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黄佩华认真地看着柳哲，可是话语和神态，却看不出有询问的意思。

　　柳哲住手，往椅背上一靠，头疼。

　　认识黄佩华已经九年了，真的，再过两个月，就是整整九年。柳哲跟自己的老婆在一起都没有九年呢。这九年的相处，让柳哲对黄佩华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当然黄佩华是个天才，也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可是同时，那也是个怪咖。这人很容易相处，但是很难交心。别人察觉不到黄佩华的抗拒，但是那家伙实际上又一直在抗拒着，抗拒别人进入到他的内心深处。那种抗拒是温和的不为人所知的，甚至都不是故意的，那是一种本能，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

　　这九年当中，他们一直关系密切，尤其是黄佩华和冯立伟好上之后，他们不仅仅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也成为了同事，几乎每一个工作日他们都会见面。他们之间的交谈，数不胜数，交谈的内容，不是工作，就是肤浅没有意义的话题。

　　有两次例外。第一次是黄佩华决心换专业并跟冯立伟交往的时候。作为他的辅导员，柳哲很认真地前所未有地负责任地跟黄佩华谈了一次。结果呢，柳哲根本无法改变他的看法。黄佩华换专业了，跟冯立伟交往了。

　　第二次在一年前。黄佩华说要跟冯立伟分手，他要到长沙追求那个他一直都喜欢从来没有放下过的男人。柳哲再一次跟他谈话。分手是应该的，可是追求直男，是自取灭亡。结果呢，两个人分手了，黄佩华跟着柳哲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这个，不晓得是不是第三次?头两次让柳哲伤透了脑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真的想要帮黄佩华，可是真的无能为力。

　　“先说公事吧。”这个谈话，柳哲也酝酿了很久。如果仍然如头两次一样没有办法说服黄佩华的话，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头了。“你知道，分公司撤掉，和工厂融为一体。厂长是本地人。虽然说产品通过总公司营销，但是厂子设在这儿，总要跟当地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所以我跟冯总说了，让周厂长把整个管理的事情担起来，另外总公司派个人过来当副手，大苏，你认识的。还有一个管财务的……”

　　“我不是已经写了报告了吗?何琳工作能力很强，不过冯副总对她不了解，也因此不放心。我推荐她到总公司做一段时间，财务主任，让谢天过来。在上海，他一直跟着我做事，也算是冯副总信任的人。”黄佩华指了指他交出的报告说：“冯副总回应说没有意见。”

　　“那么……你真的不在公司里做了?”柳哲担忧地问。

　　“我?其实是无所谓。不过上一次冯副总过来的时候也说了，我仍然在他的公司做事，他以为那是藕断丝连的标志。所以，你一走，我最多还做一两个月，就会辞职的。这个，我暂时还没有跟冯副总说。”

　　“可是你已经推荐了接替的人选……”柳哲有些忧郁。

　　“立伟是个自高自大的家伙……”黄佩华轻声笑道：“他以为，我离开他会搞不下去吧?我也一直在考虑。去别的公司，没有一个人罩着，也许真的会搞不下去。这几年，他罩着我，你罩着我，就算我得罪了什么人，也没有人敢当面让我难堪。暗地里使袢子，哲哥，你都帮我解决了的。当然他也很关照。所以……我想去会计事务所，或者，说不定也会去考研再读书……要不，干脆去炒股炒期货炒外汇什么的。我手里所有的证券都脱手了，一两年内，应该经济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哲按了按太阳穴，叹气道：“会计事务所，也有勾心斗角的，佩华……”

　　“只要我索求不多，问题也就不多。我已经投了几份简历出去，也有回音。会很辛苦，我知道。可是做什么都辛苦。要得到，就要付出，我……”

　　“佩华。”柳哲又开始揉眼睛：“为什么不去上海?就算你要去会计事务所工作，上海那边的，规模也大些，也比较规范，而且，我多少还能够照应一些，还有冯立伟，他说句话，就可以给你带来很多的业务。这边，虽然你是这边长大的，有家人和朋友在，还有他也在，可是在工作方面，你实在是……单打独斗，真要有什么困难，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他会帮我的，我可以跟他商量。”黄佩华很笃定地说。

　　柳哲竭力控制自己不露出鄙视的神情。那个他，柳哲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交道，但是远远看过几次，真的，跟柳哲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除了工作也还过得去之外，那个他，也不过就是一混混型的瘪三似的中年人。长得不错，气质，却差太多。

　　“佩华，你信得过我不?”柳哲说：“信得过我是为你着想，而不是为了别的缘故跟你说这些话不?”

　　黄佩华点点头，很认真地倾听着。

　　“虽然你是个Gay，我是个异性恋，可是我对于你们这个圈子的了解，比你要多得多。佩华，你不去管别人如何生活的，你不去考虑社会和流言的压力，可是我，真的，特别去了解过。为了你，我对Gay这个圈子，关注得远远超过了我该关注的，尤其是圈子里的所谓直男掰弯这回事儿。佩华，我不相信直男能够掰弯。有很多理由。你愿意听，我就说给你听。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就说纯Gay，出柜并且一辈子不结婚的比例是多少?我没有做过统计，也没有哪个权威部门做过统计，就算是有统计数字，那个也是不靠谱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弄清楚没有出柜的Gay到底有多少人。但是，我见过的，不到十分之一。而且，佩华，我见过的，都还是比较高调的人。”

　　黄佩华清澈的眼睛看着柳哲，微微地歪了一下头。

　　“出柜，就是个伤筋动骨的事儿，不仅仅对于你，对于你的家人也是如此。而且即使伤筋动骨了，也许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柳哲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很多时候，他都希望黄佩华就能够随波逐流，甚至是干脆堕落就好了，即使心里痛苦，生活总是无忧。现在这条路按黄佩华自己的意愿这么走下去的话，还是免不了心里痛苦，而生活，也将陷入泥沼。

　　黄佩华点点头，乖巧地说：“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哲哥，我会去找你帮忙的。不过，冯立伟，我不会再找他。哲哥，要摆脱他并不容易，而且，也不会去上海。如果真的，他，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的话，也许，我会去云南或者广西……在那边，威威会比较好过一些。我也想过，去偏僻的地方当个小学老师或者中学老师吧…… 我还没有教师资格证呢，不过总会有不需要那个证的地方。山区或者老林子里。威威这一辈子都没有在户外玩过呢……”

　　柳哲眼眶忍不住地酸涩。这个死孩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怎么能这么倔呢?爱情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更何况，是无望的爱情。也许是这些年自己太关照他了，还有冯立伟，对他太拘禁了……

　　“佩华，那个，一定要记住。哲哥也不是有钱人，但是十万八万，分分钟都可以掏出来给你的。还有……一定要来上海看我。无论你去了哪里，别断了联系。最难受的时候，熬不过去了，一定要告诉我。不然，哲哥这一辈子也过得不舒坦，你知道我的。”

　　黄佩华点点头，笑着说：“我还年轻呢。哲哥，我很聪明的，而且，只要我还能够思考，就不会没有出路。如果我脑子又坏掉了，一定会找哲哥。”

　　舍不得离开。柳哲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对黄佩华总是非常好的。不过也因为，真的，黄佩华基本上不给他惹事。认识九年了，也不过就是两回。还不是黄佩华找他的，是柳哲自己主动帮忙的。

　　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柳哲会如此地忧心忡忡，黄佩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再次看了看邮件。有两家会计事务所给了他回函和面试的通知。这里的活干完后，自己就可以另外找一份工作，可以跟以前的生活彻底脱离了。如果得到了新工作，也许会需要另外租房子。两家事务所都在市中心。来回跑很需要时间。车子在齐鸣那儿，他没有打算拿回来。如果上下班都要齐鸣接送的话，太麻烦。而且经常会堵车。但是另外租房子，威威也是个问题。毕竟市中心，比这边要喧闹很多，房东也不一定就会愿意他对房子做改装，更不用说拿来养宠物蛇了。

　　但是总是会有办法的。

　　下了班回到家吃完饭，跟黄达聊了一会儿。黄达工作上手得很快，也已经跟比他小一二十岁的同事搞好了关系，因为有奔头，虽然工作繁忙，黄达反而显得年轻了许多。赵晓青和林丽丽合作搞的小店儿也增加了经营项目，婴幼儿用品和服装什么的，也请了两个小姑娘做帮手，生意说不上兴隆，赚点小菜钱还是做得到的。

　　齐鸣过来跟黄家二老打了声招呼，问黄佩华有没有空。翔宇闹着要去游泳，不过附近的游泳池是露天的，很便宜，也因此像下水饺一样挤得不行，所以齐鸣打算带他过河去一个比较高档的游泳池玩上一个晚上──他正好有别人送来的票，所以，嘻嘻，不要钱的。

　　老人家对这个都不感兴趣，所以齐鸣和黄佩华一起带着翔宇去玩水。齐鸣是标准的狗刨式，黄佩华游泳倒是有模有样，他在上海工作时特别专门学过的，所以就由他负责教翔宇游泳，齐鸣在一旁瞎扑腾。

　　翔宇乐得不得了，问黄佩华威威会不会游泳，黄佩华也不知道。翔宇就坏心眼地说下次带威威过来试一下。一想到如果真的可行，整个游泳池将不会有另外的人敢下水，就连黄佩华也忍不住乐得咯咯的了。

　　翔宇想要玩滑梯，从上面冲下来肯定很刺激很过瘾。无奈人实在是太多了，玩一次，怕么要排十几分钟的队。齐鸣是懒得费这个功夫的，黄佩华见翔宇无比期待，不忍心让他眼巴巴地看着，便跟翔宇一起傻乎乎地排着队，等待着体验那种刺激。齐鸣游了一会儿水，觉得无趣，也跟着上岸，站在他们身旁等候。

　　终于轮到他们，齐鸣打前锋，翔宇在中间，黄佩华殿后，挨个地从滑梯上滑了下来，冲入水中。那种仿佛失重的感觉，让心脏几乎从口里面蹦出来。

　　翔宇又跳又笑，起身还要再玩一次。齐鸣也觉出好玩了，便也巴巴地再去排队。黄佩华琢磨了一下，也跟着排，却和他们隔了好几个位置，帮翔宇排队。

　　回家的路上，翔宇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约着下次还要来玩。齐鸣乐呵呵地开着车，黄佩华哄着翔宇坐好，三人，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小家庭一样，其乐融融地回到了家。安顿好翔宇睡觉之后，齐鸣和黄佩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小窝。

　　然后按照惯例，黄佩华带威威活动了一下，齐鸣去洗澡。等齐鸣洗完澡，黄佩华去洗，换齐鸣来哄威威。这么久，齐鸣跟威威的关系，虽然还比不上翔宇和黄佩华，不过也很不错了，威威似乎也把齐鸣当作了他的主人。只是这个主人比黄佩华和翔宇都要恶劣，威威不敢放肆，玩起来很有些紧张忙乱，逗得齐鸣笑死了，只觉得这蛇，真的跟小孩子没有两样。

　　见养殖箱有些脏了，齐鸣动手打扫了一番，又把威威哄进了养殖箱，这才把威威的房门带上，回到两人的卧室中。

　　黄佩华正在用手提查什么。齐鸣穿着圆领T恤，一条大裤衩，往床上爬，叹着气说：“这一天真是累死了，翔宇精力真好……你在做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完啊?”

　　“啊，不是，我在看这个公司的情况介绍。网络上不大多。不过，相关业务，看别的公司的也一样。”

　　“呃，什么东西啊?”齐鸣有点迷糊。

　　黄佩华侧过头看了看齐鸣。有些事情，好像不得不说了。比方说换工作。比方说为什么要换工作。“我很快就会辞职，所以要准备面试。”

　　“干嘛要辞职啊?”齐鸣挠挠头。“这家公司做得不愉快?”

　　“不是。只是，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公司的老板……是我……是那个男人，给我买衣服的那个男人……”

　　齐鸣坐了起来：“他……你……你们分手了的，是不是?怎么还在他的公司工作?”

　　“呃，这样。我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现在差不多做完了。我……”

　　齐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你还真是奇怪。分手就要干净利落，你怎么这么拖泥带水的?”

　　“因为要好合好散。”黄佩华说：“他毕竟也算是有点权势的。闹僵了没有好处。”

　　“有权势怎么啦?他是上海人吧?是吧是吧?这是在长沙，我是地头蛇，怕他个鸟啊!他是不是怎么你了?”

　　黄佩华斟酌了一下，说：“他没有怎么我。只是他希望……我也说不清楚。鸣哥，我跟他分手了，一年前就分手了的。我没有跟他藕断丝连。”

　　齐鸣有些不自在：“我又没有说你怎么样……”

　　“我喜欢你，爱你。鸣哥。所以我没有脚踏两只船。我希望把过去都了结了，然后好好地跟你一起过日子。”黄佩华一字一句地说。

　　齐鸣看着黄佩华，好像被雷劈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