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小说：致命的筹码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火车先向西行驶，然后转向北行，终于从二连浩特出关。

穿过草原浩瀚无际的蒙古国，来到俄国边陲纳乌什基，再一次繁琐的边境检查和火车换轨之后，列车终于行驶在了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上。至诚和其他旅客一样，把手表回拨了四个小时，从北京时间调到莫斯科时间。

多天来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规律的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声中，至诚在包厢里沉沉睡去。

被一阵多语种的惊呼惊醒的时候，至诚向窗外看去，贝加尔湖！

浩瀚的蔚蓝色一直延绵到天际，壮观上绝不输给世界上任何一片海洋。天和湖泊仿佛争奇斗艳一般，比试着谁的蓝色更纯粹更耀眼。岸边有卵石细沙，有浪潮卷起的白色泡沫，绿草青翠的路基上，生长着高挺的白桦。远处群山连绵，森林覆盖，甚至能看到萨彦岭上的积雪。

贝加尔湖的面积，在世界上只排到第八，但却是世界上最深和第二清澈度湖泊，蓄水量约占世界地表淡水总量的1／5，湖中有动植物共1800多种，其中 3／4为特有品种。因此人们给她取了很多美丽的称号："西伯利亚的蓝眼睛"，"西伯利亚的青珍珠""俄国的加拉帕戈斯"，"世界之井""生物博物馆"，等等等等。

铁路在这里拐了一个很大的弯，开始沿着湖岸行驶，铁路距离湖岸最近处甚至只有十几米。

经过了中国内陆喧嚣扰攘的城市，经过了蒙古单调乏味的草原，列车仿佛直接开进了天国的梦幻之地，湖光如镜，碧树连天，云卷云舒，不染纤尘。你想要欢喜赞叹，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可以形容，人类的词汇在这里显得如此贫乏。

和至诚同一个包厢的丹麦小伙子，一边睁大眼睛贪婪的看着，一边不断地在胸口划十字，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样景色会存在于内陆深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不同于中国，俄罗斯的站台都是开放式的，各色人等自由往来。由于这列车上不提供食品，火车每次到站，都会有带着头巾、挽着提篮的俄罗斯老太太，叫卖俄式馅饼和稞麦面包，或者套娃和木制餐具之类的工艺品。

至诚怀念地买了几个馅饼，小时候妈妈经常做这种食物给自己和弟弟，而放进嘴里，却怎么品尝都不是当年的味道。

当然，站台上更多的则是来自中国和蒙古的倒爷，和当地居民热火朝天地做生意，有时乱乱的像个自由市场。

列车足足在贝加尔湖畔行驶了四五个小时，经过数不清的隧道和天桥，斯柳迪扬卡站终于到了，跟同行的旅伴简单告别后，至诚下了火车，站台上有一排卖贝加尔烤鱼的小贩，鱼皮烤成金黄色，甚是诱人。

小时候来过几次，外婆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至诚用很多年没有说过，已经生疏的俄语向当地人问路，得知去墓地单程就要三四个小时。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赶到那里天就黑了。

俄罗斯地广人稀，抢劫中国人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至诚决定还是先找一个旅馆住下。小地方的旅馆自然谈不上条件，老板亲自下厨，倒有点像家庭住宿的样子，客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

烤鲱鱼土豆，俄罗斯红菜汤和酸黄瓜，地道的俄式晚饭过后，至诚沿着街道散步，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拿着伏特加酒瓶的醉鬼摇晃着经过。

微黄稀疏的灯光点布街道。路边一座小型东正教堂，顶着洋葱头圆顶，绿顶红墙庄严肃穆，依稀还有些印象。

一家窗子里传来巴扬手风琴的声音，是一首地道的俄罗斯民歌，节奏舒缓，旋律深沉，从容不迫，意境粗犷而内在细腻，像一个老人在不动声色地讲述着此地的寒冷，浑厚苍凉的低音仿佛能穿透灵魂。

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前些年，一直都是努力挣钱存钱，寻找弟弟，也会觉得沮丧和孤独，但是从来不会像此刻一样迷失方向，甚至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里，反正哪里都一样寂寞。

街边一家商店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喧哗声音，至诚应声而去，发现店里间的门开着，里面果然是个不小的赌场。没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会有赌场，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精神猛地一震，至诚走进去准备玩一把，心情总算有点好转。

赌场里各种设施五脏俱全，至诚四处打量起来，几个人在打**，几个人在玩轮盘赌，另外的人都围在一张桌子上，玩的是21点，大都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坐在荷官下首的一个金发女人正在很慢地晕牌，一看那手法神情，至诚马上知道遇到了蓝道中人。

所谓蓝道，也就是指专门以赌博为业的职业赌徒，不知道怎么来的，也许是从"黑道""白道"联想过来的，也有人说是"烂道"的谐音。

带上荷官那副，桌子上一共有三副牌，金发女人对面的男人手里是14点，男人想了想，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意思是再要一张牌，荷官补了一张，结果是张黑桃 9，直接爆掉。男人嘴里嘟囔着骂开了，很多赌徒都是这样，嘴比较脏。

女人手里的牌才11点，按照规律一般人肯定是要补牌的，荷官左手已经扶住牌楦，准备补给她一张，女人却动了动颈中的项链，笑着把牌压在了自己的筹码下面，这是放弃的动作，荷官和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荷官以为她不懂怎么玩，好心地提醒说："您的牌才十一点啊，要尽量接近21点才能赢。敲桌子是要补牌，把牌压在筹码下面是放弃。"金发女人反问："我11点，就是不想补了，这样违反规则了吗？"至诚饶有兴趣地看着，连下场的兴趣都没有了。即使未必知道对方具体的出千方法，蓝道中人却很容易识别对方。一般来说他们也不会互相揭穿。女人也注意到了至诚，时不时含笑看他一眼。

这个女人应该是想要把荷官的牌爆掉。其实跟这样的人一起玩有很大的好处，只要保证自己的牌不会超过21点，哪怕是只有8点10点，稀里糊涂地也跟着女人赢钱。不过至诚觉得占这样的便宜有点不大好意思。

荷官轻微地耸了一下肩，不再理会奇怪的女人。自己的牌面是个9点，补了一张梅花7，加起来是16点。21点的规则里，庄家（就是荷官）点数不到17的话，是不能停下来的，荷官只好又补一张，一下子补出个带人头的大牌，庄家爆掉，女人赢得了所以的筹码。

果然是老千，如果她选择补一张牌的话，她自己的11点加梅花7是18点，而荷官会直接补到那张大牌，带人头的JQK三张都算作10点，那么19点对 18点，输的就是金发女郎了。

至诚更仔细地观察起她的动作和携带的物品，想要看出她是怎么做到的。每个高级老千都有自己独创的作弊方法，而观察并学会其他人的手法，也是赌徒的最高乐趣之一。这个女人是用了特别的仪器，还是纯粹的计算高手？因该是前者，因为计算概率的话是很耗费心力的，而女人的眼光一直在四处乱转。

女人发现了至诚探寻的目光，微笑着说："先生不要只站着看，加副牌也来玩吧。"至诚摇头笑道："不了，我怕输。" "怕输？只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输，那就是从来不进场的人。"女人站起来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维卡。来自叶卡捷林堡，你是来俄罗斯旅行的吗？"维卡的眼睛颜色是介于蓝灰之间的冷色调，冲淡了典型斯拉夫女人的柔美特征，显得智慧而狡黠。

至诚伸手礼貌地握住维卡的手，回答说："我是叶至诚，很高兴认识你。"维卡把筹码换成现金，对至诚说："我赢了点钱，想请你喝一杯。你接下来要去哪个城市？" "还没有打算。"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至诚跟维卡走了出去，"你今天牌运很好，为什么不接着玩下去呢？" "太贪心就会出问题的，呵呵。我想要去东欧的赌场碰碰运气，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如我们一起去。"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街上，维卡压低声音问道，"叶先生看出来我怎么做的了吗？"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敏感，至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维卡的项链。维卡经常转动的圆形链坠里可能有微型透视扫描仪。

维卡却摇头笑道："错了，项链没有问题，手表手机也没有问题。不如我们彻夜长谈交流一下经验，然后联手闯一闯那些大赌场怎么样？"蓝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至诚，大胆地提出了邀请。

至诚突然发现，维卡笑起来很像母亲，连热情主动的性格都像。看着街灯下美丽的脸孔，瞬间有一种动心的感觉。

好像终于可以回到当初的轨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