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一位母亲和她的同志儿子

　　问：你今年多大？多大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喜欢男孩子的？

　　小涛：今年31岁了。我不知道怎么界定喜欢男孩这个事情，大概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朦朦胧胧地觉得好像对异性没有太多的吸引，比较喜欢我们班上比较帅气的一些男孩，大概是那个时候吧，有意识的。

　　问：那时你能接受自己这样吗？

　　小涛：怎么讲呢？那时候很懵懂，没有过多考虑这个问题，就是隐约觉得好像跟大家不太一样，初中高中后，大家有时候会早恋，都是男孩追女孩，在一起交朋友，我好像就对这个事情没有什么感觉，反而确实会对男生有那种好感，但是又不敢表达，但也好像没有特别具体的说我要跟谁去恋爱之类。

　　问：想过改变吗，就是跟大多数人一样？

　　小涛：改变的时候有，在大学的时候尝试过改变，大学时已经可以上网了，在网上知道了很多消息，也把自己的身份跟同性恋这三个字对应起来。

　　有一段时间自己也挺难接受自己的，基于这个原因，也尝试过去改变，刚好那时候也有一个女孩追我，所以也算是尝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觉得实在没什么感觉，所以后来还是很快就分手了。

　　问：所以自己也就接受自己这样了？

　　小涛：对，慢慢也就接受了。

　　问：有没有想过跟父母说呢？

　　小涛：大学时没想过。我觉得一个人在人格上、经济上都没有独立的时候，还是不太想跟父母讲这些事情。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他们可能觉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我觉得那时候跟他们讲可能效果不好。

　　问：没跟父母讲之前，有没有搜集一些资料，准备跟他们说的时候拿出来？

　　小涛：应该说是在准备出柜之前的一两年有过准备。

　　刚开始工作时比较忙、比较辛苦，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那时候更多是想找一个男朋友。等工作稳定下来后，家里的压力慢慢变大了后，我才考虑肯定要找个合适时间的跟家里说，那个时候会去注意的搜集一些视频、新闻，包括像张北川这样比较著名学者的研究资料。

　　问：有没有向已经出柜的朋友取经？

　　小涛：有的，那时候我有一个特别好的个年长我好多岁的朋友，他出柜比我早一年，所以也算比较有经验，当我准备出柜之前他也给了我很多意见。

　　问：他和你分享的经验是什么？

　　小涛：他说一定要掌握父母的心理，父母会怎么去想这个问题，要针对父母的这些疑虑做解答，然后慢慢地把他们的心结打开。

　　问：你妈妈说其实你是被她逼的，因为按照你的计划，你可能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出柜？

　　小涛：其实也不一定，我觉得这是一个双刃剑，二十七八岁了，家里肯定自然而然的会着急，我的整个工作状态也稳定了一些，其实我也有出柜的想法，只不过在选择时间点时，我会有很多考量。当时我妈是逼了我很久又很紧，但我也没有真正跟她提，所以我还是让她到北京来，当面跟她讲。

　　问：讲之前有没想过，如果她不接受怎么办？

　　小涛：我觉得我妈妈跟我的关系从小到大属于很亲密的那种，我有把握能让她接受。

　　如果她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很生气，我想最坏的打算就是她顶多不理我，不理我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好讲，可能一年两年，但我想即使她不理我，我也得回去看她，我也得尽孝心，我相信她是能够通过自己的方法去接受的。

　　问：刚开始知道你的身份时，你妈妈说她哭得很厉害，特别特别难受。那时，你有没有动摇，说自己会改变之类的话？

　　小涛：我倒不会骗她会改变，我只是跟她讲，这个身份肯定改不了，但我们怎么来处理这些事情，还是有方法的。比如说形婚等等。我觉得这么说，她可能会觉得安慰一些。

　　对于我能不能改变的这件事情，我是非常坚定的，我是改不过去的，所以她后来也没再要求我改变。

　　问：刚才提到形婚，你怎么看？真的会选择形婚吗？

　　小涛：我现在就不会去选择形婚，因为我的状况没有必要选择形婚。

　　如果说父母比较顽固，或者说他们确实有很多很多来自家族的压力，他们没有办法面对的话，我觉得在自愿的情况下选择形婚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本人不自愿，逼他去的话我觉得也不行。

　　问：对于形婚，你妈妈还是持反对意见的，她觉得这样不好，会伤害另一个家庭。

　　小涛：其实形婚还好吧。如果我和男友都出柜，拉拉一对也是出柜的，等于我们演一个戏，完全是形式上的，问题就不大。

　　如果说两家父母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形婚，处理起来会很麻烦，会比较累，一直在演嘛，就是谎言包着谎言嘛。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可以，因为我身边其实也有这种形婚很多年，也还可以的。

　　问：你有想过和男友去国外结婚吗？

　　小涛：目前没有，但我和我朋友倒是考虑如果有条件的话，可能会选择移民。结婚不结婚，我们还没有定论，即使现在国内承认了，我们也不见得马上就会去领一个证。

　　问：你们是觉得国外的环境可能会宽容一些？

　　小涛：对，主要是生存环境。

　　问：之后你主动向其他的家人和朋友出柜吗？

　　小涛：有很多关系比较好的同学知道我的身份，关系不是很亲密的，我觉得也没必要说。

　　问：他们支持你吗？

　　小涛：都支持呀，几十个同学、朋友，也没有遇到过反对我的，或者说远离我的人。

　　问：在平时你的工作或者生活中，有没有受到过歧视？

　　小涛：没有，可能跟我本身的外貌还有性格有关。在生活中，大家都觉得我还是比较正常的男生，他们只是觉得我很奇怪，怎么还不结婚，还不找女朋友，他们就会有这些疑问而已，但是对我的身份好像从来也没怀疑过。

　　问：你妈妈说你担心她在苏州生活会很孤单，所以建议她去参加亲友会。

　　小涛：对。我当时确实很单纯的希望她在江浙这一带有些朋友，有一些跟她相似的父母，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有共同语言吧，因为我看到那些爸爸妈妈们聚在一起很开心的玩，我就希望我妈也可以加入到他们其中，她也不会那么无聊，我当时也就是那么单纯的想法。

　　问：之后你妈妈积极的参与宣传、普及这个群体中来，你是什么反应？

　　小涛：我真的没有想到过她会参加到公益活动中。她当时决定要做的时候，我还叮嘱她，让她想清楚。因为如果站出来的话，可能会有很多质疑，也会有很多人反对。她说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问：今年9月，你妈妈带着外公外婆参加亲友恳谈会，是不是也在你意料之外？

　　小涛：外公外婆能接受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我觉得我母亲本身是一个可信的人，我外公外婆本身对我们一家人就很信任，关系也很好，所以当我母亲跟他们说一件事的话，这件事肯定是比较重要，他们基本上没有经过什么纠结过程就直接接受了。

　　他们一起去参加恳谈会，还发言，这个我确实觉得有点意外。

　　问：对于一些在出柜还是不出柜之间犹豫的同志，你有什么想跟他们分享的吗？

　　小涛：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看他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个很重要。

　　我不能说你是同志，你必须得出柜。

　　如果他想出柜的话，我还是建议先对自己有一个足够的认识，自己将来会怎么样生活，对未来有没有规划，对自己要足够的认同，足够的坚信。

　　不要太急，因为我看到很多孩子特别着急，突然在家人逼婚的时候，或者在家人对他有很多压力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抛出来，结果会造成很大的伤害，我觉得还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

　　问：打算出柜的同志，向父母说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小涛：最主要的要把同性恋不是错的，它是一个自然的事情，要把这个观念引导好。

　　想办法让父母明白这不是错的，他一旦知道这不是错的，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的话，父母最终可能也会觉得没有那么重要。

　　问：在争取同志权益方面你有做过什么，或者你想做些什么吗？

　　小涛：我个人倒是没有具体的说我要去做跟公益相关的事情。

　　我现在更多的关注是我的工作上和事业上的一些发展，我也会努力的去关注这个群体的需求，可能我会从另一个角度来帮助他们，帮助广大的同志朋友更多的认同自己，更多快乐的生活。

　　我在从一种文化的倡导上来做一些工作。我现在自己出来创业，在做跟同志相关的一些产品和内容，我是通过其他的方面来去帮助同志。

　　我不像我母亲一样，她是站在公众面前去倡导，我觉得作为母亲来讲，她这个力量其实比我们要大。

　　我觉得我们年轻人应该站在他们后面，给他们做一些更具体的、更有力的一些支持。(作者：张伟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