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下个路口是天堂

　　柳云志进了父亲的书房，心里紧张万分，又期待不已。他料想到父亲是想让他回家，可是不知道他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和他说，更不知道父亲又会提出什么他无法满足的要求。还是一如从前的强硬霸道的方式吗?正当他心里忐忑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柳父开口了，对话的开场绝对出乎柳云志的意料。

　　“云志，你看爸爸是不是老了?”柳父脱下老花眼镜，在鼻梁处揉了一下，再转过身看着柳云志，少有这么温情的眼神，少有这么温情的开场白。这样的开场白让柳云志大感意外。看着确实苍老的父亲，想象曾经霸道强硬的父亲，心里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到说出口只剩一个字：“爸”。柳云志普通一声跪在地板上，眼泪几乎就要流了出来。

　　“是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没有在您身边照顾您，孝敬您。”柳云志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这么多年和父亲之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眼泪一旦留下来似乎再也控制不住。

　　柳父转过身去，不敢看柳云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很小的时候爸爸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

　　柳云志起身，平静了一下情绪柔和的说道：“爸，您要多保重身体啊”

　　“不行了，机器的零件有使用时限，身体的器官也一样，再怎么维护都没有用的。爸是真的老了，精力有限，公司的事也渐渐开始力不从心了。云志啊，回来吧，公司需要你。”从柳父的语气看是真的服老了，他如此平和坦诚的语气让柳云志回家，甚至有一点恳求的意思，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爸，您就放心好好修养身体吧，公司的事就不要太操心了，有些事情就交给两个姐夫去处理吧。”柳云志想想父亲一辈子的辛苦，发自内心的心疼父亲。

　　柳父扫了一眼柳云志说道：“他们再亲，可毕竟不姓柳啊”语气多了一点暴戾，一个人骨子里的脾性是不可能改掉的。“你……你难道就真的不想继承柳家的事业吗?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柳父非常失望。

　　“爸，您先别激动好吗?姐夫也不是外人，这么多年我在外头，公司多亏了他们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付出，而我这么多年对在外头对公司什么贡献都没有，不能说突然一回来就坐上您的位置。不说我想不想坐，就算我坐上去也未必能坐得稳。”柳云志说的头头是道。

　　“有我在怕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柳父开始有点东起，但还是尽量控制。

　　“爸，这是我们再商量好吗?我不能说回来就马上能回来，毕竟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在经营自己的公司，虽然很小，但也是我多年的心血，养着几十号员工。总不能说散就散。这事您得容我考虑考虑考虑。”柳云志几乎哀求道，好不容易和父亲有这么温情的开头，不能再来个不欢的结尾。

　　“公司的事也是一个方面，而我和你母亲也都老了，难道你就能眼看着我们孤独终老吗?两个姐姐是很孝顺，可是毕竟她们有她们的公婆啊。”柳父也终于发现，对付柳云志温情攻势才是最有效的。

　　果然，听父亲这么一说，柳云志立马动容：“爸，我知道是我不孝，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毕竟我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中这么多年，不能说走就能走得开。”

　　“好吧，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言尽于此，你要怎么做选择就看你自己的了，爸爸不会勉强你。”最后的爸爸不会勉强你，说的极其的柔情，柳父似乎真的找到了攻克柳云志的窍门。说完柳父便一副失落的样子离开了书房，留下柳云志一个人百感交集。

　　这一晚，柳云志久久不能入睡，和父亲这样的谈话之后他实在没有理由不回家了，他不想做个不孝子孙。但他要是回家，萧义怎么办?他愿意和他一起走吗?就算他愿意，他们回去之后又能如何相处呢?柳云志的人生又再次陷入痛苦和挣扎。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父母，另一边是承诺此生相伴的爱人。他要如何才能两边都不辜负啊。

　　萧义对柳云志最近内心的焦灼和挣扎全然不知，在感情生活稳定之后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教书育人的工作上。对萧义来说，柳云志的感情给他提供了生活所需的所有精神养分，但是他也知道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曾毫不同情那些为了感情而放弃了生活去寻短的人，在他看来爱情不是他人生唯一的追求，更不是所有人生快乐的源泉。但是自从他认识柳云志以来，他也无法否认他的人生乐趣和生活激情都严重的依赖这份感情，然而理智偶尔会告诉他这样的人生是不健康的，在找到精神上的归宿之后他必须有更多的人生追求，这样他的精神才能更充实，更坚强。

　　这天放学之后，萧义没有马上回家，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忽然有一学生冲进来叫道：“老师，外面有人在打架。”萧义立刻冲出办公室，跟那个学生来到打架现场，令他意外的是远远的他就认出来其中处于劣势的一方是小宇，而小宇并不是他所在学校的学生，另一方应该是社会青年，在青年前面还该加上个形容词：不良。萧义劝开架之后，很自然的站在小宇前面做保护状，一边批评对方：

　　“你是谁啊，敢跑到学校来闹事，赶紧给我出去。”

　　“你又是谁啊，老师了不起啊，警告你少管闲事他又不是你学校的学生，给我一边凉快去。”小青年一脸的横。

　　“你想怎样?再动手试试，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是大马路啊，再不走我可要叫校警了啊。”萧义从来没打过架，真打起来心里还真有点怵。

　　小青年的脑子似乎运转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扫了萧义背后的小宇一眼说：“小子，老子看上的妞你也敢泡，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小宇心里甚是感激，但嘴上却没有一声感谢，甩也不甩萧义就离开了现场，萧义追了上来关心的问道：

　　“小宇，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小宇依然爱理不理的态度。萧义已经发现小宇的脸上有青肿也没管他同不同意继续说：“你这样回家又得挨骂了，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回去也好替你解释一下。”萧义折回办公室锁好门又出来，小宇这会儿乖乖的在校门口等着他，看萧义出来也不说话径自往前走。萧义赶上来谨慎的说道：

　　“小宇，你现在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当然，到了你这个年纪动情是很自然很情不自禁的事情。但是有些情愫其实默默放在心里反而更美好，当然这种美好你现在还体会不到，等你再长大点就会明白了。”萧义感慨的似乎说给自己听，而小宇始终没有半句话，但是心里在想，最恨的就是“等你长大点就会明白”这句话，这大概也是所有以为自己已经长大的小孩共同最痛恨的一句话吧。

　　那天晚上，萧义、柳云志和小宇难得又三个人一起吃晚饭，这是一件很久违的事情。果然，有萧义在，把打架的缘由解释成不良社会青年惹事找茬，父子俩也就避免了在餐桌上本应该爆发的战争。

　　晚饭后，柳云志陪萧义下楼，朝着萧义家的方向散步。两个男人，一个年近不惑，一个朝奔而立肩并肩走着，像兄弟抑或像叔侄，管他呢，总之没有人觉得他们像是一对爱人。爱人，这世间最奇妙的关系，恐怕这肤浅而物质的世界还没有人能真正读懂或者理解所有的爱人关系吧，因为它不受任何理性，道德，甚至是人伦的约束，随时可能把人类的文明玩弄于股掌，这到底是人类本身的悲哀还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文明可悲?

　　“哥，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了，甚至离不开它。”萧义抬头看看这城市的夜空，感慨似的说，的确，这城市给予了他三分之一人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光。

　　柳云志思索了一下认真的说：“小义，假如有一天我必须离开这座城市，你会跟我一起走吗?”柳云志的心里在打鼓，眼见萧义现在的生活安定又满足，他又怎么忍心……

　　可是萧义却毫不犹豫毫不思索的说：“当然跟你一起走了。”

　　“小家伙，你刚刚都说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甚至都离不开他，转而就食言了。”柳云志伸手拍了一下萧义的后脑勺。

　　“还小家伙呢，都要奔三的人了”萧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依然享受着“小家伙”。

　　“就算你七老八十，在我心里也还是我的小家伙。”柳云志伸手搂住萧义的肩。顿了一会继续说：“你这么喜欢这个城市，又离不开这个城市，为什么还愿意跟我走呢?”柳云志说的很严肃。

　　“这还用问?那你觉得我是更在乎这座城市还是更在乎你呢?”萧义眉毛一挑转过头挑衅似的看着柳云志。柳云志用手捏萧义的脖子，咬牙貌似凶狠的说：“好你个小家伙，倒是反将一军了啊。”

　　沉默了一会儿，柳云志认真的说：“小义，你知道我的的家庭情况，我爸妈都老了，他们希望我回家，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愿意跟你走。”萧义转过头深情的看着柳云志，四目相对，萧义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和你朝朝暮暮，只要能确定你就在我身边，跟我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我就有了快乐的理由。”好久没说这么肉麻的话了，萧义以为年纪长了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可是当它被说出来的时候却一如从前的自然。原来不管多么肉麻的话只要发自肺腑真情流露就会变得清水出芙蓉般的自然。柳云志给了萧义一个紧紧的拥抱，什么话都没说，有些时候情感必须用肢体语言来表达。

　　这晚萧义回家后更新了QQ签名：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柳云志看到了感动不已，从来没有人对天堂有如此的注解。

　　柳云志没想到他挣扎了许久才决定开口的事情竟得到如此轻松的回复，他原本以为萧义和他一样会经历挣扎和矛盾，却不曾想萧义毫不犹豫愿相随相从。然而越是如此，柳云志越不想让萧义收到半点委屈，因而，另一番痛苦和挣扎又开始施虐柳云志。想来人之所以会痛苦和挣扎，那是因为还不够自私，柳云志尤其如此。

　　快下班的时候，柳云志收到一条短信：柳哥，我来武汉了，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这是柳云志上次回家在机场碰见陈浩之后第一次收到陈浩的短信，他的心不知为何激灵了一下，那些已经随着照片一起泛黄的记忆又浮现出脑海。

　　“好，晚上几点在哪里吃饭?”柳云志的短信回复。

　　“学校后门我们以前经常吃的归云饭庄，吃完饭还可以顺便逛逛校园。”陈浩的提议。

　　“好，晚上见。”

　　陈浩穿的很休闲，比上次在机场见面的时候显得年轻好几岁，清俊非常。柳云志看到陈浩那一刻彷佛有时光倒流的错觉，那张熟悉的面孔即便许多年没见也亲切依旧。柳云志心里不禁掀起阵阵涟漪，往事总是不堪回首却又总让怀旧的人们心潮难平。

　　两人进了包厢，退下服务员边吃边聊开了。陈浩细细的打量柳云志，一个成熟儒雅的中年男人，谈吐斯文，举止礼貌而有修养，浑身上下散发出中年男人应有的魅力。柳云志看着陈浩打量自己的眼神，极不自然，甚至尴尬。

　　“这么看着我看嘛，不认识柳哥了?”柳云志率先打破这种不适的气氛。

　　“柳哥，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的一直单身吗?”陈浩仍是盯着柳云志，眼神满是好奇和怀疑，还参杂着些许的期待。

　　柳云志夹了一口菜，沉默了一会说：“我有那么惨吗?”皱眉抬头看了一眼陈浩。这种眼神陈浩太熟悉了，气氛瞬间活络起来，也轻松了起来。

　　“我说呢，看你也不是单身的样，现在是第几任朋友了?”

　　“不记得了。”柳云志喝了一口汤，继续吃菜，对这个问题似乎没多大兴趣。沉默一会儿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没少发财啊，老婆孩子都好吧。”

　　“不瞒你，钱是赚了不少，物质方面越来越满足，可是精神却越来越空虚。心里空落落的”陈浩显得很困惑，也显得很无奈。

　　“和老婆感情怎么样?”柳云志放下筷子，擦了一下嘴巴，双手撑在桌在上看着对面的陈浩问。

　　“呵，你不明知故问嘛，还能怎么样。”陈浩依然一脸的无奈。

　　“不好啊……凑合着过吧，大多数人不都这样凑合着过完一辈子的吗?”柳云志说的很认真，可是陈浩听得很心痛。

　　“只怕我想凑合过都凑合不下去啊，日子一天比一天煎熬。”陈浩说着说着居然真的难过起来，这是柳云志没想到的，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陈浩继续说：“哥，我真的后悔了，当初真不该走进婚姻，要是当初选择和你一起打拼，一起创业，一定比现在的我更开心更充实。你知道这十几年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陈浩的话发自肺腑，真诚之至。柳云志当然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因为他曾经也受过两年那样的煎熬。

　　还是一小会儿的沉默之后，柳云志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还是对，你现在后悔还早呢。”

　　“问题是她现在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了，而且我越来越无法满足她的需求。”陈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我自己，午夜梦回又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最真实的渴望。”陈浩又停下来喝了一大口酒，不敢抬头看柳云志，而柳云志此刻却直直的盯着他，百感交集。

　　“那你有什么打算?”柳云志忍不住关切起来。

　　“呵，打算?我想我们俩在心里都想过无数遍离婚了，可是谁都没有说出来。她也知道她付不起离婚的代价。”陈浩又停顿下来喝一口酒，然后继续说：“这就是让人绝望的地方，明明两颗心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两个身体却被物质和现实的纽带栓了个死结。”

　　柳云志举起杯和陈浩碰了一下说：“既然都知道是死结，就别想那么多了。人生处处都是变数，谁又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每种选择都有得到和失去，但人都会在做出选择之后觉得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更重要。而只有到了我这不惑之年才会懂得享受和珍惜现在所拥有的，而我想对你说的也是这个。”

　　陈浩苦笑了一下，举起杯示意，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两人吃过饭之后来到他们他们共同的母校，草木依旧，物是人非，成双成对的小青年拖着手，依着肩，大学是滋生爱情的温床，是恋爱的天堂，这话一点也不假，两个人经过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时而还传出呢喃，时而又传出叹息的声音。两人的心头都不由得感慨万千。那山，那树，那湖，都见证了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都彷佛铭刻着他们曾经的悲欢与苦乐。两人就这样一直绕着校园走着，没有太多言语，只是默默的散步，而脑子里那些已渐行渐远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的拼凑，拼凑到最后竟也清晰而鲜活起来，原来彼此曾经在对方的生命里如此的重要过。

　　该到分手的时候了，时间还早，陈浩邀请柳云志去他住的宾馆坐坐，距离校门口也不过十来分钟步行，柳云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婉言拒绝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宾馆已不再是单纯的住宿睡觉的地方，更是让人想入非非的地方，也是充满诱惑的地方，而柳云志理智的选择了不给诱惑入侵的机会。

　　几天之后的周末晚上，小宇和同学出去看电影，柳云志把萧义叫到家里来，两人绻在沙发上看电视，柳云志盘着腿坐着，萧义则一会儿枕着柳云志的臂膀，一会儿又躺在柳云志的腿上，反复的折腾。不管萧义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在学生面前表现的多么的成熟，多么的理性，多么的为人师表，可是只有在柳云志面前，他会释放内心隐藏的一面，有时会诗人般的多愁善感，有时会孩童般的天真好动，甚至偶尔还会撒娇任性，而在柳云志的眼里，这才是他疼爱的小家伙，一点都没变，永远也长不大。

　　柳云志便看电视边和萧义说起陈浩，萧义调侃道：

　　“哼，背着我去见老情人，坦白从宽，你们都做了什么?”萧义故作生气的质问，其实心里对柳云志没有丝毫的怀疑。

　　“小家伙，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你想怎么样?”柳云志挑衅的捏躺在他腿上的萧义的鼻子，说着一脸的坏笑。

　　“好啊，偷吃了还想告诉我什么味儿啊，你欺人太甚。”萧义咬牙切齿的边说就边用手抓向柳云志的下体，居然处于半冲动状态。

　　“小家伙，你可不要挑衅它哦，否则后果自负。”柳云志警告道。萧义不听劝告，继续挑衅，还得意洋洋，不一会儿柳云志的生命之根已擎天而立。只说了句：“看我怎么收拾你。”抱着萧义的头猛的亲了下去，吸允的萧义差点喘不过气。

　　正当两人在沙发上吻的难解难分之时，柳云志的手机响了。

　　“柳哥，来陪我喝一杯好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电话那头陈浩醉醺醺的语气。

　　“你在哪里?一个人吗?怎么喝成这样啊。”柳云志皱了一下眉。

　　“还能有谁……谁陪我，我是全天下最……最孤独的人，没有人理我。”陈浩语气可怜的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你在哪里?”柳云志有点担心，有点急切。

　　“沿江路XX酒吧。”

　　柳云志急匆匆的对萧义说：“陈浩喝醉了，我去看看他，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你去吧，开车小心点。”萧义语气很平静。

　　柳云志蜻蜓点水吻了一下萧义的嘴唇，匆匆的出了门。等柳云志出了门，萧义一个人在家，渐渐的感到心慌，他知道初恋在柳云志心中占有的分量，他知道柳云志曾经有多么深刻的爱过陈浩。刚刚对柳云志百分百的信任现在突然没有了把握，他想象着陈浩醉醺醺的靠在柳云志的身上，或者还借着酒劲引诱他，柳云志能抵抗这诱惑吗?这毕竟是他曾经最最深爱过的人啊。萧义忍不住想象柳云志或者抵抗不住诱惑和陈浩缠绵的情景，越想越心慌，喝了一杯冰水依然无法平静心绪。就当这是一次考验吧，萧义焦虑的在家等待着。

　　陈浩没有电话里呈现的那么醉，最起码还能一眼认出柳云志，还能清楚的知道点上一杯柳云志最爱喝的酒，不过柳云志并不想喝酒，直接把陈浩拖出酒吧塞进车子送他回宾馆。陈浩一路靠在柳云志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叫着“柳哥”，看似神志不清的说着：“柳哥，我真的好想念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忘不了你”。柳云志没有答应，只是不时的转头看着陈浩，这张曾经深爱的脸庞，此刻又如从前般的依偎在自己的肩上，依然如十几年前般的依恋着自己，柳云志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搂了一下陈浩，在他肩头轻轻的拍了一下，往日的一幕幕忽然又在脑子里翻腾起来，车窗外的霓虹闪烁依旧，和十几年前没有两样，这城市依然越夜越美丽，越夜越诱惑，柳云志边开车边陷入回忆。

　　宾馆的房间不算顶级豪华，但是应有尽有，暖暖又迷蒙的灯光让人头昏目眩，意乱神迷。柳云志扶着陈浩躺在床上，刚想起身的时候，陈浩一把勾住柳云志的脖子，双唇迅雷不及掩耳的就贴上了柳云志的唇，边亲吻边梦呓似的喊着：“哥……哥……我要你”。还没等柳云志做出反应，陈浩边已经翻身压在柳云志身上，双手已经在柳云志的胸前来回摸索，双唇贴在柳云志的脖子上磨蹭。这完全没有铺陈，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让柳云志的思想一片慌乱，他像一块木头一样，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的意向，脑子里一片空白。陈浩也没有给他思考是该拒绝还是接受的时间，整个人完全进入癫狂，如痴如梦般的扑在柳云志身上亲吻，双手撩开柳云志的T恤。而柳云志依然像木乃伊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思想依然陷入停顿，脑子里依然空白一片，只是随着陈浩的嘴唇和手指贴近自己肌肤，如流水般的滑过，他本能的加重了喘息，且喘息声越来越大。直到陈浩的隔着裤子亲吻到柳云志已经有了反应的男根部，柳云志才猛然醒悟，一把推开陈浩坐立起来自言自语的说：“不要，我不能。”说着柳云志便冲出了房门。陈浩直愣愣的坐在床上几分钟，倒下，蜷缩，接着抽泣起来。

　　夜不深，大街上依然有人来人往，柳云志惊慌失措的漫无目的的走着，一阵风吹来凉爽无比。柳云志终于有了思想，他庆幸在关键时刻把持住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即便无法遗忘却也无法回头，让过去和现在拧结纠缠，只会让事情更加的剪不断理还乱，陈浩是他的曾经拥有，可以怀念但不可以留恋，而萧义才是他现在想要的珍惜。柳云志想到此，竟然轻松的微笑起来。

　　萧义在柳云志出门之后心里一直忐忑，脑子里总是不能自主的想着柳云志和陈浩缠绵的情景，他讨厌自己胡思乱想，甚至憎恨自己如此不信任，可是他又实在忍不住不想。正想着，听见门咔嚓一声开了，居然是柳云志，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萧义心里开心极了，表情却异常的平静无痕，双眼直直的盯着柳云志，而柳云志也紧紧的盯着萧义。不需要说什么，这是爱人之间该有的默契，双方都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对方心里想着什么。柳云志冲上前死死的抱住萧义，狠狠的对准萧义的嘴唇亲吻下去，萧义也疯狂的回应着，很久没有这么热烈的吻过了，交缠着，吸吮着，柳云志整个把个子不高的萧义抱起来走向楼下的卧室。

　　这是个疯狂的夜晚，这个夜晚注定要疯狂。

　　柳云志的吻时而如薄纱滑过肌肤般的轻柔，酥酥痒痒，时而又如疾风般的轻狂，极具挑逗和诱惑。萧义那欲望之根已经红通通直挺挺的竖躺在肚脐之下，等待着，召唤着。柳云志的嘴唇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亲吻着萧义每一寸肌肤，细致的品尝着那根充满诱惑之物，萧义忍不住喘息和呻吟起来，双方都极其的投入。

　　突然传来“咔嚓”关门的声音，两人顿时从迷梦中惊醒。柳云志看房间的门虚掩着并没关紧，慌乱中赶紧穿好衣服奔出门外没有发现谁的踪影。还能有谁呢?除了小宇没有第三个人有家里的钥匙，柳云志不敢想象刚才的场景被小宇看到会怎么样，小宇才十七岁，他又怎能理解这连社会主流都无法接受和认可的情感，而柳云志又如何能解释。柳云志抱头坐在沙发上，无法言语的痛苦像一根利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萧义不知所措，默默坐在柳云志身边，整颗心都在颤抖，他没想到过他和柳云志的关系会暴露在小宇面前，两个人都没有做任何的心里准备，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小义，没事儿的，别担心，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柳云志紧紧的搂了一下身边的萧义，脸贴在萧义的额头上，吁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两下萧义的肩膀又说：“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萧义想陪着柳云志一起面对，可是他也知道他在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萧义无奈的不安的看着沮丧无助的柳云志，带着沉重的心离开了。

　　柳云志又开始抽烟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抽了一晚上的烟，他实在无法想象小宇会有什么反应，也无法预料这样暴露在小宇面前会带来什么结果。柳云志苦恼极了，无助极了，一份无法被理解和祝福的感情注定多舛，这本是预料中的事，然而当事情真正突然来临所带来的心里冲击依然让人无法抵御。柳云志在客厅边抽烟边焦虑的等着，等着小宇归来的反应，或者说是宣判。一个十七岁还不谙世事的少年能接受一个同性恋父亲吗?

　　小宇出了门之后，脑子一片混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吗?不是在做梦吧?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爸爸竟然是只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同性恋。小宇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一震惊非同小可，他想起同学说起同性恋时的那种恶心的口吻和鄙视的眼神。“死同性恋”，“变态佬”，“娘娘腔”，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同性恋，甚至他自己都这样说过。可是，爸爸竟然是这种人，他无法理解，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爸爸，小宇心里乱极了。刚刚看到的场景像极了一场荒唐的梦，可是确实如此的真实，真实的可怕。小宇心里胡乱的想着：“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爸爸不可能是同性恋。”

　　小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而等他平静下来之后渐渐的想起过往，想起萧义进入他们生活之后爸爸就对他宠爱不再，反而严厉异常，原来这就是原因。怪不得萧义在他家如同自己家一样，怪不得他从小失去母爱，怪不得爸爸不敢见爷爷。所谓这些大人都是自私的，一句“小孩子不懂，长大了就会明白”就把大人的世界封锁，而完全不顾及小孩子的感受。小宇想起小时候其他小朋友嘲笑他没有妈妈，想起小时候孤零零一个人等爸爸下班回家，想起每次和妈妈见面到最后难分难舍，现在想来一切都是由爸爸造成的。想着想着，小宇不禁心生恨意。

　　大概晚上十一点多，柳云志又被开门“咔嚓”的一声吓了一跳，小宇回来了。柳云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伪装的很自然的问了一句：“小宇，怎么这么晚回来啊”。小宇瞄了柳云志一眼，柳云志读不懂这个眼神，是鄙视?是厌恶?是恶心?或许是柳云志多想了，小宇的眼神压根没有任何内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瞄了柳云志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柳云志杵在楼梯口，心想没事或许是最好的事吧，如果小宇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如常，那就再好不过了。

　　柳云志准备入睡的时候，萧义打来电话：

　　“哥，小宇回来了吗?”萧义的语气显然很紧张，他害怕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回来了，没事，别担心了，好好睡吧。”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小宇……他没说什么吗?没什么反应吗?”萧义依然很不安。

　　“没有，他一回家就直奔房间睡觉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反应都没有。”

　　“哥……你说小宇他能接受吗?我……真的很担心”

　　“小义，现在我们担心也没用，关键是看小宇的态度。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我这样的父亲，我都会处理，你不要担心了好吗?乖乖的，早点睡吧。”

　　“好吧，哥……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要休息好，有事明天再说，晚安。”萧义忐忑的挂了电话，这一夜，两个人都久久不法入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宇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一切真的如常。可是柳云志感觉到小宇似乎当他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从不主动开口跟他说一句话。一个星期过去了，柳云志越来越不安。终于这天依然在饭桌上，柳云志开口了：

　　“小宇，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吧。”

　　“我没话。”小宇自顾自的吃着饭，看都不看柳云志一眼。

　　“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这个样子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柳云志无意识的从语气中流露出一股怨气，可是他并不想生气。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家，你见过一个没有女人的家吗?没有母亲的家吗?”小宇突然抬起头狠狠的看了柳云志一眼。柳云志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凌厉的咄咄逼人。

　　柳云志压抑住作为父亲本能的权威和尊严，低下头沉默了一下，装作平和的说道：“小宇，有些事情你现在还无法理解和明白，等你长大了我再跟你解释。”

　　“给我钱，我要搬出去自己住，这个家不属于我。”小宇的语气似乎很坚决。柳云志一惊，立马回绝：“不行，你现在还小，还不足以独立。”柳云志的语气也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宇也知道没有搬出去自己住的可能，一甩头就冲出了家门。小宇最近经常晚上出去又晚归，除了吃饭时间，两父子已经很少有机会单独相处。柳云志已经完全拿小宇没有办法，好话歹话说尽，说好话小宇当没听见，话说重点必然大吵一架。小宇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柳云志的管教完全失控。眼睁睁看着小宇往岔路上走去，柳云志却无能为力，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痛心。

　　这一天，柳云志睡觉前接到萧义的电话。

　　“哥，你和小宇之间没问题吧。”萧义一直都忐忑不安。

　　“小义，别为我们担心了，这段时间我不能经常去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柳云志的语气充满自责。

　　“哥，我必须告诉你，我最近看到小宇和不良社会青年在一起，就是上次跟他打架的那个，两个人居然勾肩搭背关系很亲密的样子，我很担心小宇走上岔道啊。他这个年纪最容易被人蛊惑误入歧途了。”萧义说的忧心忡忡。

　　“小义，哥是个失败的父亲，是我对不起小宇。”柳云志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哥，你也别太难过，事情还远没有那么糟呢。”萧义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柳云志，毕竟他没有做过父亲，他无法真正感受柳云志的无助和痛苦。

　　柳云志沉默了好一会儿：“小义，哥没事，别为我担心了。你一个人要按时吃饭，千万不可敷衍凑合知道吗?”

　　“哥，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这么大人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现在紧要的是小宇。”萧义想起小宇，不由得为柳云志担心起来。

　　“小义，那先这样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了，你记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柳云志真的身心疲乏。道过晚安之后，柳云志依然无法入睡，失眠，已经是一种只常态。

　　第二天，父子两沉默的吃完晚饭之后，小宇又跨上包包准备出门。柳云志叫道：“小宇，我们好好聊聊好吗?来，坐下”

　　小宇犹豫了一下，转身坐到沙发上，看也不看爸爸一眼冷冷的说道：“有什么话说吧。”柳云志坐到小宇对面，双手放在小宇的膝盖上，抬起头近距离的和小宇四目相对。小宇从未见过爸爸这般心疼，无奈又无助的眼神，心而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小宇，你对爸爸有什么意见，你想让爸爸怎么做，告诉爸爸好吗?”柳云志痛苦无助的语气让人心疼。

　　“没有意见，只要不管我就行。”小宇说完又要抽身离开。

　　“我不管你谁管你?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小宇停住转过头凌厉的眼神看着柳云志：“是吗?那……萧义呢?”小宇本来想说“那个同性恋呢?”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管是谁都无法取代你在爸爸心中的位置，你相信爸爸，这个世界上你是爸爸最亲最疼爱的人。是，我这几年是对你严厉点，可是爸爸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小时候爸爸对你太过宠溺……”柳云志几乎是低声下气恳求的语气。

　　“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干涉我就行”小宇打断爸爸的话，接着又意味深长的看着爸爸说道：“我也不会干涉你的事。”小宇看着柳云志无奈心疼的表情心里的快感又升腾起来，他就要看着爸爸为他心疼为他痛苦，彷佛只有这样他才感受到自己在父亲心中的重要。

　　“好吧，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一个条件。”柳云志无奈之极。

　　“说吧。”小宇依然冷漠，一副谈判者无畏的神态。

　　“只要你不再跟那些社会不良青年，地痞混混在一起，不自甘堕落，其他事情爸爸可以不管你。”柳云志亮出最后的底线。

　　小宇听到这些突然怒火攻心，说道：“谁告诉你的?是萧义吗?是他告诉你那些人是不良青年，地痞混混的是吗?那你告诉他，那些都是我朋友，重情重义的朋友，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跟他们在一起总好过跟同相恋在一起。哼”小宇最后一句话说的尤其轻蔑。说完边摔门而出。柳云志听完这话几近崩溃，呆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狠狠的揪自己的头发，他这个父亲，算是彻底失败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萧义在学校坐班到很晚才回家，路过一个小巷子被几个青年拦住。萧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和小宇打过架的。

　　“萧老师，好久不见啊。”那地痞吊儿郎当的迎面向萧义走来，萧义理也不理径直走自己的路，擦肩的时候被那地痞一推搡，“怎么，不认识我了?听说你他妈还是同性恋啊，还真看不出来，嘿嘿。”那地痞笑的极其猥亵，一起的几个青年哄然讥笑起来。

　　“让开。”萧义没有理会他们，伸手想拨开路来。

　　“别急嘛，萧老师长的这么俊，也不知道咱老大对男人有没有兴趣，要不带回去让他尝尝新鲜?哈哈哈。”那群地痞笑的恶心至极。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义努力压制内心无比的愤怒。

　　“不想怎么样，就是想找你玩玩，嘿嘿，玩玩，还得你教教我们，你不是老师吗?哈哈哈。”又一阵猥亵至极的笑。

　　“回家玩你爸爸去。”说完萧义便转身奔逃，可是没跑几步便被追上，那几个地痞三两下便把萧义打倒在地，带头的地痞边拳打脚踢边骂：“死变态，还真以为对你有兴趣?老子最恶心同性恋，我叫你多嘴，叫你变态。”拳头如雨点般的落在萧义身上，没一会儿萧义便浑身动弹不得，嘴里鼻子里都冒出血，脸上青肿的完全认不出人。

　　萧义靠在墙根上，眼泪混着血一起往外冒，连拿起手机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萧义拿出手机，首先想到的是打给柳云志，但是萧义犹豫了一下，不能打给他，哥已经为小宇够烦心的了再不能让他在担心我，另则这件事一定和小宇有关，萧义想起柳云志，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就这样靠在墙上很久才拨打120，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虽说没受到什么内伤，但是外伤严重行动还是不太方便，萧义请了三天假在家养伤，幸好家里还剩一些速冻饺子，汤圆，方便面等食物。萧义几次在电话里想告诉柳云志，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可是最终还是忍住。萧义心里肯定这事和小宇有关，看来小宇是恨透他了，他和柳云志的感情可能也要走到头了。萧义无法想象没有哥在身边的日子，无法想象要和哥分开的痛苦，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这么大的城市生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一个人不工作在家的日子特别难熬，萧义得忍着身上的伤痛，同时钻心刺骨般的想念柳云志，而越是想念一个人就越是觉得寂寞，他多么想在这个时候有柳云志陪在身边，只要哥陪在身边，他就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他就不会悲观无望，他就不会对未来失去信心。萧义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无聊的剧情，心里却在呼唤着哥，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屋里一片漆黑，电视的荧光分外刺眼。肚子饿了，萧义一瘸一拐的到厨房泡了一包面，晚饭就这么解决了。

　　萧义正凄凄惨惨的吃着方便面，突然听到有人按门铃，萧义一惊：会有谁呢?萧义一瘸一拐的去开门。门打开的一刹那，双方都惊呆了，是柳云志，萧义朝思暮想的柳哥。

　　萧义看见柳云志的瞬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但是被萧义拼命的收了回去。而柳云志却惊呆在原地好几秒钟，看着萧义手肘上，膝盖上，脸上贴满了纱布，无比心疼的扶着萧义问：“小义，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浑身是伤呢?”

　　萧义转过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赶紧偷偷擦掉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就前两天被几个小流氓给打了。”

　　柳云志一把把萧义抱紧，心疼的继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打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让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