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我们兄弟难做！

　　有些背景简单说一下。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爸妈要我出国留学，我在国外转了一圈，非常不适应，于是决定回国。我爸妈很生气，也因为忤逆了他们的意愿。最后，他们决定把我丢到一所“偏远的、鸟不拉屎”的普通高中去，用他们的话说，那里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学生，用我爸妈的话讲，就是让我去“接受磨练”，以此做要挟。我这人很倔，死活不肯回国外。

　　我到了这个学校，在学校寄宿，我受了不少苦，但环境不算很差，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过了一段时间，由于我的气定神闲，父母估摸着要挟没起作用，没舍得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受罪，算是心软了，开始让保姆每个星期都大包小包地往学校带，送饭、洗衣，我还是被照顾得很周到，每次周末我回来，后面肯定跟着工人抱着棉被衣服水桶什么的。

　　如果见我一个人上楼，李诚然就探头往外看，说咦今天怎么没人呢，我说他们迟点到，李诚然就笑我公子哥。他经常呆在学校，周末不回家，又经常没钱吃饭，就从我床底的箱子里找我吃剩的面包。我也经常从家里给他带吃的。问他周末怎么不回家，他边啃面包边说要省车费，不像我们家，回去是享受。说实话，我跟他差距真的很大。

　　之后我爸妈派了很多人做我的思想工作，最后妥协不再提让我出国的事，但要求我转回重点高中。但我因为认识了李诚然，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心里对这所学校积压的苦闷早就没剩多少。农村孩子的淳朴善良和勤奋也深深打动了我，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学业也异常顺利，我又怎么舍得这里的一切?要我回到那个功利的城市去，我才不干。

　　后来，我爸妈拿我没办法，我留在了这所高中，保留了一份尊严，也是为了李诚然。想起来，我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我的成长证明了这一点，我度过了求学生涯最愉快的一年，受到同学欢迎，在某些领域出色的表现让我成为学校的焦点，认识了不少很好的朋友，我遇到了对的人，虽然我跟李诚然的关系最终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给我带来无限的苦楚，但其实结果并不重要，起码过程属于我，我一直都这么想的。

　　即使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李诚然，我可能就离开这了。我会有所得，但会失去更多。

　　我告诉过李诚然，我说：如果没有认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的确，如果没有遇到李诚然，我不会对这地方如此眷恋，我肯定会离开，我肯定没有那么快乐过。

　　李诚然陪着我，这一年，他成了我最重要、最离不开的人。

　　正值盛秋的十月桂花飘香，学校道路两旁载了很多桂花树，我经常跟李诚然到树下坐着闲聊。刚开学的时候，我总说要找机会到树下看书，李诚然说我太文艺了。虽然我们学校在很偏远的地方，但是风景一流，地方也很大，入学几个星期，还经常找不到路去教学楼，教学楼更大，楼梯错综复杂，曾经跟李诚然一起找课室找了十几分钟结果上课迟到。

　　整个学校就更大了，简直像个大学城，内部设施一般，环境却搞得很好，篮球场都有十二个。还有室内的。图书馆也很大，但不允许学生进去阅读，我在团委工作的时候负责过里面的图书分类，的确很漂亮，但充其量装装样子，听说新建成还不能开放，估计到我们毕业才落成开放给学生使用，现在只是把书放在那，让学生办借书卡，再往里头借书，借书证小一寸的照片还是我拉着李诚然到相铺一起照的，那个粗心的老板多印了一套李诚然的照片，李诚然就把它送我了，我把它放在床头的抽屉里，一直保留到现在。

　　我和李诚然有一个根据地，就是学校小剧院旁边的大草坪，大草坪很干净，四周绕着小路。小路围着教学楼一圈，我们吃过饭，经常到草坪上躺着，李诚然很喜欢捡树枝来玩，甚至去爬树，我总怕他摔着叫他快下来，他告诉我，在他家那边，没东西玩，爬小树，很有乐趣，这大概是他童年记忆中唯一的娱乐项目了。

　　有一次李诚然对我说：“小时候，没人跟我玩，我溜出去爬树，爸妈干完活回家，看见我爬树，把我揍了一顿。后来爸妈出门就把我锁在家里，我拽着门的铁柱，看着外面的小朋友玩游戏，家里很安静，只有时钟啪嗒啪嗒的响声。后来饿了，家里没东西吃，我就爬到柜子上面找麦芽糖吃，那时候是家里唯一能吃的，还是捡到的，后来又被发现了，又被打了一顿。”李诚然愣愣地，捡起一根树枝，接着说：“小时候我妈就用这种树枝抽我。”

　　“打你哪呢?”

　　“脱了衣服，哪顺手就往哪抽。”

　　我看着他忧郁的双眼，心里有些难过。

　　“是脱光吗?是脱光吗?”我一脸邪恶的笑容，想逗他玩，捡起一根树枝，往他*轻轻地打了一下。

　　“哪有你这样打人的。”

　　我听了，用力狠狠地抽了一下：“知道痛了吧?”

　　“不痛。”

　　“有种你来打我?”

　　我连忙跑开，他拿着树枝在后头追着。

　　下课上厕所，他总要拉上我，课间我走过他座位，有时看见他趴着睡觉，就想着别叫醒他，谁知道他总能察觉我经过，经常猛的扯住我衣角说想跑?我望着他笑笑，快速摆脱他的手，快步跑去厕所，他就嗖一声站起身在后头追我。每次我们在走廊打打闹闹都吸引了不少目光。厕所没有门，每次他都贴在我背后踮起脚假装要偷看，我总是很难堪，说他站在我后面我尿不出，他总是不肯放过我，每次我尿尿他都站进来，我说他恶心，这里很多人呢，他才肯走开。

　　他干了不少次这样的事，我嘴上说他恶心，其实挺有快感，心里甚至幻想着，要是真跟他好上了，给他看看也无妨。

　　在班上他很少跟别人说话，却经常主动来找我调侃。晚自习结束以后，他会等我一起回宿舍，每个清晨他都会叫我起床，一起洗漱，一起去装热水，回课室参加早读。无论是体育课，电脑课，升旗仪式结束以后，我们都肩并肩，形影不离。我们成为了全班公认最铁的哥们，甚至成为女生们热议的话题，不少女生向我的同桌打听过咱俩是不是一对。

　　有吃过午饭回宿舍午休，在楼梯碰见赵宁，赵宁看见我们又腻在一块，那时我跟李诚然在打闹，李诚然笑得很奸诈，赵宁说这人笑得太诡异了，就说：“天辰，你的肉体和灵魂都被魔鬼占领了。”

　　李诚然愣愣地看着我说：“他骂我。”

　　我和赵宁愣了几秒以后同时发出爆笑：“这小子学会内涵了!”

　　开学几周后，我跟李诚然的关系越发亲密，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但有些事，该来的始终会来，GAY和直男在一起，只是一句话，只要一个念头，就永远改变了彼此运行的轨迹，每当我想起那天，想起那次短暂的交谈，彻底暴露了自己悲哀，我的另有所图，开始在光天化日下慢慢腐化，在自欺欺人的姿态中走向万劫不复。

　　那天，我们吃过饭，在校园里瞎逛，我跟他走着，喊他“爱人慢点”他回过头来说，别这么叫，平时开开玩笑倒可以，别经常这样。

　　我这人就是这样，爱就爱，不爱就给大家一个痛快，我很讨厌拖沓不清的情感，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生活不是小说，做人要现实点，既然还有机会好聚好散，何必搞这么隐晦搞得大家纠缠不清。这也是他第一次严肃拒绝我对他使用这个称呼，我想，那就现在吧，把事情说清楚也好。以后沦陷了，也许就没机会了。

　　我继续引导话题，说李诚然你的确是我的爱人。

　　李诚然说，开玩笑可以，别经常这样说，不然舍长那家伙整天唧唧歪歪的。

　　我说你怕什么，难道我们不是真心相爱的吗?

　　“哎，你今天不正常。”李诚然叹了一口气。

　　“不是开始就跟你说了吗，我是那个。”

　　“你是哪个。”

　　“喜欢男的。”我直接，毫不隐晦地说。

　　李诚然放慢了脚步，并不说话。

　　“你说话啊。”

　　“别烦，你今天不正常。”

　　“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呢。”

　　“别发神经。”

　　“你说得对，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说完，转身走开。

　　就这么结束了吧，他说得对，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趁现在还来得及，好聚好散。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不是玩笑!我说了，这不是玩笑!”

　　他快步跟上来，拽着我的肩膀。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不做声。

　　你说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说啊!我改!“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一刻，我看着他温顺得像小鹿一样的目光，可怜和悲戚交织的神情，我真正意识到，在他内心把我当兄弟的时候，我这么快，这么直接告诉他，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惩罚。他只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过着贫苦的生活，从小孤僻，渴望朋友，我们相遇了，他信任我，当我是好兄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在他眼里来之不易的感情，要我突然告诉他，他最好的兄弟其实并不纯粹把他当兄弟，而是喜欢他，爱他，这种喜欢如果他知道，无异于变态，他能接受吗?他会受伤吗?

　　我不知道以后我们会走向何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现在说了，他马上就会受伤。更重要的是，错，全在我。这一切，他本不应该承受。

　　“我不知道。”我背过脸不敢看他。

　　我知道，我说不出口，至少不是现在。

　　很久以后，我问过李诚然这件事，我问他那时候，在大草坪旁边，我第一次介于玩笑与坦诚之间向你坦白，你就知道了吗。

　　李诚然看看我，说：“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听了你说的那几句话，我的心好痛，比小时候没有朋友和我玩更痛。”

　　我知道，我那时候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开始步入深渊，不受控制。

　　我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