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黯淡的橘色灯光散布在嘎啦梅朵那不十分轩敞的空间里,这里的气息混杂着宁谧恬静的藏香味道,使人的精神松懈而颓唐。墙上装饰的那些色彩明丽的藏式壁画、挂毯,还有那隐秘在幽深角落里的宝相庄严的唐卡,都在这幽暗的光影里,显得神秘而凝重,甚至让人感觉到压抑。 在这个沉静安谧夜晚,酒精又让我们几个人微醺了。 唐英肆意地倚倒在我的肩上,透过微微熏红的眼圈儿,一任他那粉红色的目光放肆地四处倾泄流淌着。 在我的对面,是个三十几岁的健壮的康巴汉子,方方正正的脸型,棱角分明的口鼻,平直而浓密的眉毛,还有那锐挚得让人有些惧意的冷冷的目光,都让人对他的印象深刻。 他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扎西,是唐英在重庆的时候就结识的朋友。那时候的扎西还在内地做小生意,正在读大学的唐英就在重庆的解放碑那个地方拜倒在他那种野性的魅力之下了。 在扎西身边那个连这里幽暗昏黑的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飘忽的、若即若离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装,这使他的身材很完全地勾勒出来了,他身高中等,显得精干利索。 他的脸也是像大多数藏人那种的方形,只是皮肤没有其他藏人的粗糙,肤色是那种有些泛黑的小麦色,眉毛也是扎西那样浓浓的,不一样的是他的眉毛并不是平直的,而是斜挑向鬓角。他的鼻子刀锋般地削尖,嘴角也是棱角分明,嘴唇显的有些厚重,这让他透露着凛然难犯的不妥协气质。他生着一双甚至可以说是嫵媚的凤眼,在很好看的双眼皮下面,那双闪动着落寞、无奈和感伤神情的大眼睛,总是痴痴地将目光投射过现实的羁绊,抛到遥远的天际去。 他叫杨松,当初他父亲入伍来到西藏,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妈妈,一个漂亮的藏家女孩子,于是他就出生在这里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讲给我的故事。 “阿铭哥哥,你看小松的神情让我嫉妒,你来这里很久啦,有这样看过我一次吗?” 唐英的娇嗔带着醉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在他的话语过后变得有些发烫了。 杨松向我这里看着,眼神中似乎有些期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尤其是在看到我的踌躇和尴尬之后,就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扎西的汉话讲得带着很重的口音,他瞟了一眼唐英,带着冷冷的笑说:“近来小英的表现很怪呀,阿铭,你要当心了,这个骚东西是会缠死人的。” 我偷眼看到杨松默默地干掉了一杯酒,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却没有张开口。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 唐英坐了起来,双肘支在桌上,声音都有些放大地说着:“知道你们是在心里看不上我现在所做的事情的,我的作用不过就是填补你们身边的空档期罢了,你们有人对我认真过吗?有人会对我认真吗?——阿铭哥,告诉你,从明天起,我也不会再陪你了,我要接新的客人啦,呵呵,我小英从来都是不缺男人的,哈哈哈,想起来真的很开心呢!” “说什么呢,小英?谁敢说你半个不字,我都会让他好瞧!”扎西坚定地说。 “没什么,扎西哥,我就是感觉心情不痛快而已了——我经常就是这样,时好时坏的,不过刚才的话是真的,阿铭哥,我真有新客人了,是海南来的,符先生,据说是个大老板呢,在海口做地产生意的。” 唐英说话得时候,直盯盯地看着我,接着就是一声自暴自弃的轻轻叹息。 我喝干了一杯烈酒,竭力想让这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和虚幻,想让酒精把自己快速地溶解掉。 “阿铭哥,再唱首歌给我吧,我喜欢听你唱歌,记得你来拉萨的第二天,我们在拉萨饭店客房的床上,你给我唱过好几首呢……后来扎西哥问我那天我们干什么了,我告诉他,听你在床上唱歌,他就哈哈地笑——是不是,扎西哥?” “还有这故事吗?听起来好浪漫呢!” 这是杨松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每个音节都像在我的心跳中产生了共鸣一样。 “小松需要那么霸道吗?”唐英直直地看着我,“为了他,一首歌也不肯唱了吗?” 扎西用手按压住试图站起来的唐英,用眼神向我示意着,我默默无言,径直走到乐池那边,向服务生要了把吉他,拎着它回到我们的酒桌。 “幺儿,唱多少都可以,只要你想听。”我对他说,语气似乎有些冲动。 唐英的脸色殷红,眼睛半闭着,头已经伏在桌上了。他似乎带着满意和胜利的笑容微微点一点头。我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抱了吉他,定了两下音。 我斜睨着杨松,只见他目光下垂,似乎与世隔绝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对他而言,不论我,抑或我们,还有这周遭的一切,都是既似有似无,又可有可无的。 我也静静地垂下头,望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地方,开始唱起来。 街上的声音很杂 过往的人啊匆匆忙忙 那熟悉的歌啊不停地唱 那熟悉的人啊身在何方 喧闹的夜啊很长 很多的感觉乱如麻 这拉萨的夜啊很凉 如果你累了 就早一点儿回家 唐英动了一下,虽然还是闭着眼睛,却开始和我一起哼唱起副歌来: 感觉难以入睡 感觉满身疲惫 感觉就像倦鸟无法回归 感觉这世界很美 感觉人生如水 感叹世间真情能有几回 想要的感觉就像飞 感觉没有所谓 自由自在永不后悔…… 我看到唐英的眼角流出淡淡的泪水,像一泓黯然销魂的泉,悄无声息的地蜿蜒着。他在悲伤的时候是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周围好几张桌子边上的人开始把目光都集中到我们这里来了,还有三五个坐的较远的人干脆走过来,站在我们身边听着,哼着,在我和唐英重复了最后一遍副歌的时候,他们很激动地鼓掌,同时喝起彩来。 我颓然地放下琴,眼神里大概全是迷茫和无助。我没有看唐英,没有看杨松,也没有看扎西,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说着话,像是对别人,更像是对自己,“扎西,对不起,大概是太累了,我想我该回去休息了,改天再见吧,改天——再见。” 扎西说的是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楚,我只是知道自己像一个可耻的逃兵一样,头也不回地奔跑着离开嘎啦梅朵,离开了那个束缚着我的空间,离开了那一双双集中在我身上的眼光。 外面的晚风好清冷,肆意地撕扯着我的精神,蹂躏着我的肉体;此刻在北京路上奔跑的我也好孤单,这里除却了橘黄色的路灯光,就是漫天眨眼的星斗。 我一个人,在这海拔 但是,我分明无处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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