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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性恋小说 贵阳这个城市的Gay

2015-12-31 15:38|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563| 评论: 0

摘要: 谢兵40岁生日,我们照例在新天地K歌房里翻腾,喝了多少天知道。十二点规定动作切蛋糕吹蜡烛之前,老董拿出个无比嚣张的礼物送给他。老董说三年前在澳洲看见这个镀金牌子时,就决定要作为我们当中将会第一个到达40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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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大声倒数倒计时的时候,我装做喝多了低下头去许了一个愿。再抬头时,看见老董正在给谢兵点烟,小雷睡着了一般靠在于建肩膀上,游非和千千正襟危坐,似乎正在听木木掰扯着什么,桌子底下却是十指相连的两只手,耗子小熊小志正在划着新近流行可我看不懂的拳,为了这一杯多那一杯少纠缠不清。江维的短信刚刚在一分钟前亮在我们每个人的手机屏幕上。他说:“新年快乐,你们都要好好的。”

  这一群人,有时候小吵小闹,有时候冷战对抗,有时候较劲气场,不说话,时远时近。但是这辈子,是不能分开了。叫朋友的这个词,不值钱,但是只能给很少一些人。

  凌晨。一点或者两点或者三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满街依然人流车流熙攘往来,这个城市在此时此刻鼎盛繁华,莫可比拟。小雪花裹着冻雨洒下来,是一种凛冽的冷。在这样的天气下,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老董喝醉了。其实没谁十足清醒,但是老董醉得比较彻底。他说:不准坐车!

  完全没有可能放心他这样子回家去。于是,亲爱的们,这个刚刚在无比显赫的夜宴和灯红酒绿的酒库招摇了半天的喝多了的家族,开始出现在2005年1月1日凌晨灯火辉煌的城市因为雨夹雪而无比泥泞的大街上,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手脚并用往老董家里爬……

  以上形容绝无夸张,后来拒不完全统计,除了老董基本上是满身泥水之外,其他人等纷纷损失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皮靴若干,围巾手套之流还能存活的更是寥寥无几,手表手机钱包竟然无一丢失,基本就是奇迹……

  好不容易把老董弄回家,七手八脚把他的外套长裤鞋子扒掉,谢兵去卧室开电热毯,其他人暂时把毯子搭在他身上,只等电热毯稍稍有点暖和气,就把他给丢上床去。

  我们也都昏昏沉沉地歪在沙发上地毯上,只有游非还竟然顽强地给大伙泡了茶。我正对着茶杯吹茶叶的当儿,身边的老董突然一把抓住我胳膊,险些就让我手里的杯子报销了。我回头,看见老董青白色的一张脸上茫然着两只无神的眼睛:“给他……打电话……”

  我楞了一下。“谁。”

  “给他打电话……”还是这句。

  我无辜地抬头望向众人,人人都和我一样无辜。只有谢兵突然了悟地笑了一下,对我轻轻说:“杨毅。”

  似乎听见了这个名字一般,老董突然猛然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给他打电话给他打电话……要他来……”

  我的身子就是那风浪中的小船一般前后颠簸,使劲挣脱出来:“人现在肯定都睡了,明天再打明天要他陪你逛街我保证。”

  老董的头垂下来,额头抵在我胸口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低语:“他怎么不在……我喜欢他……要他来……我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啊……怎么不在……”

  没有人说话,都假装没听见一样鼓着腮帮子吹茶叶。外面雨夹雪还在下着吧,屋子里空调已经开得足够大。隔着窗户看过去,还有不知那个角落燃放的烟花突然腾空,在漆黑的夜空里盛放得无比灿烂无比寂寥。这样的景致一个人总是怕看,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梁姐姐是老董大学同学,过命的交情。二十多岁结婚之后迅速离婚然后一直单身,自己开着一家策划公司的商界女强人。前两年来0城,家里一众孩子陪着她东跑西颠地玩,玩儿得超爽。过了些日子,老董回昆明,两人见面喝酒。喝多了之后梁姐姐终于问出了纠缠在心底多年的话:“你怎么还不结婚?”

  老董支吾半天,终于决定出轨,于是说:“我是Gay。”

  梁姐姐嗤之以鼻:“你就算不喜欢我嘛也不要编这种借口。”

  老董开始拼命解释,死气白赖向一个女人证明自己真的是一个Gay。良久之后,梁姐姐终于相信了,定定地望住老董,然后“哇”一声扑过来,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安慰好,老董开始把话题岔开,两人继续平和安详地聊天。孰料猛然间梁姐姐一把揪住老董衣服领子,圆睁了杏眼:“那么,贵阳那一帮……”

  老董无语,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又是“哇”地一声,再次抱头痛哭……

  对于这个新年夜的醉酒告白事件,老董在后来的日子里矢口抵赖。他说:“我不记得了。”这句话未必是托词,这家伙平日里精明强干雅致温和滴水不漏,喝多了也就只剩下“迷糊”二字,完全进入另一种精神境界,若干疯狂举动在清醒过来之后自动被记忆系统抹杀掉。于是我们都只好期待也许某一天他在没喝多的情况下突然疯魔,然后跟小二传哥哥当真告白去,这样狗血的情节才够八卦够彪悍,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安顿好老董,喝一会儿茶,大伙儿扁担开花各回各家。我跟小雷于建的住处不远,再说反正已经满身泥水,也就干脆懒得去祸害人家出租车,三个人带着残留的几分酒意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一路人还是很多车很多人,陕西路上夜市摊档依然灯火通明,各色人等狂欢未尽,继续在这里胡填海塞。我正在思量着要不要去搞一碗著名的鸡丝豆花面垫垫肚子,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见了胡波。

  某个烧烤摊上,黑胖子举着一瓶瀑布108正在吹(我就奇怪自己怎么能看得如此清楚),他旁边的人正和爆炒小龙虾奋力搏斗,赫然正是半年前超市对决事件中的敌军小孩!妈妈的。我在心里吼叫,然后站住脚。双目炯炯地盯过去,小雷于建也看见了,在我旁边停下。不知道是两人中的谁快速而隐蔽地在背后捅了我一下,大致是提醒我注意形象气质莫要胡乱惹事的意思。

  站了半天,甚是无趣,人家压根没注意到我。吃吃喝喝好不畅快。俺就怒了。小龙虾的香味扑鼻而来,刚才退下去的几分酒意瞬间再度涌上。我没工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披沥着一身泥巴汤汤三步并做两步歪歪斜斜往前闯,趟过烧烤摊边胡乱堆放着的锅子盆子桌子椅子,以一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势掩杀而去。

  胡波看见我,错愕的眼神闪一下,迅速变换成笑意:“你这是要入丐帮啊?”

  我轻蔑地看看他,再轻蔑地看看小孩,人家也丝毫不示弱地瞪着我。我只不说话,觉得架势做够了,径直把手伸到胡波面前:“钥匙还我。”胡波迟疑一下,很快从兜里掏出钥匙来,解下我们家那一把丢在我面前,我一把抓过,对着小孩明媚一笑:“交接工作完成。”再轻蔑地一回头,走了。

  方圆十丈大致都被俺凌厉的杀气吓着了,鸦雀无声。我走位飘忽冲在前面,身后噼里啪啦脚步声零乱,回头一看,小雷紧紧跟在身后,于建拖拽着胡波也在追。我加快脚步往前跑,得空凄厉地高喊一嗓子:“胡波你TMD敢来我砍死你!”

  话说在俺明确地成为一枚Gay之前,在我们老家小县城的高中混生活。那个学校在当地十分有名气,升学率永远不超过10%,从老师到学生都善使一条尺八板凳腿,10公分厚各色青红板砖,或者敲掉瓶口呲牙咧嘴的啤酒瓶。方少侠俺在多次当地小流氓攻打学校的守城战中,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击杀率排行一直靠前……因为俺一般都潜伏在角落里,瞅准被四五个友军围攻到了一定程度的敌军一击得手,然后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后来俺不小心Gay了,被人调教得温良贤淑金盆洗手告别江湖,可这不代表身体里那些久违的暴力因子就此沉寂。此时此刻窝了一肚子火,上面吼叫的那句“胡波你TMD敢来我砍死你”实在是相当顺理成章。

  我蹭蹭蹭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爬上七楼开门进屋直奔厨房,“刷”地一声把厨具架上的菜刀就抄在手里,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门口,做一夫当关状。

  然后,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清醒了。连忙把手举在眼前,看清楚菜刀亮闪闪的银色刀刃之后脑袋里立即“嗡”了一声:混蛋小雷没事把菜刀磨这么快干嘛!难道我真要给胡波脑袋上开瓢啊……

  正零乱着,小雷蹬蹬蹬蹬跑上来了,我迅速把手往身后一藏,还是被他瞧见了。看着小雷铁青色的脸,我突然间想起从前某一次守城战中我正在寻摸可以下阴招的对象,却一下子发现对方的终极BOSS就在我前方三米,面容清冷目光阴森杀气腾腾地举起他手中永恒的板砖……

  小雷两步跨上来,一把将我推进家门,一片脚把门踢上锁死,然后PIAPIA两个不轻不重的耳光扇到我脸上。我还在愣神之间已经被他扭肩转身,轻轻松松就把我手里的菜刀给卸了……

  我长舒一口气:这下不用真砍了。然后立即认定小雷必定也是江湖上拼杀过来的前辈高人,就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和凌厉干脆的气势,没有几十场群架单挑是练不出来的。

  小雷把我按在沙发上坐着,把门打开,于建推着胡波进来。那黑胖子倒是一脸沉静安详的样子,看得我瞬间又火起,顺手在沙发角落里摸到一把折叠伞,瞅准角度就砸出去。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伞就擦着他耳边飞过去,砸在墙上掉下来。很好,和我设想的目标完全一致……我根本就没敢真砸他脸上。

  “有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完了。大过年的打架有意思啊。”于建适时出来做人民调解员。小雷此时瞬间变身乖女儿,从厨房里绞了一张热毛巾,过来给我擦脸。

  温热的感觉在我脸上蔓延开来,我突然就哭了。眼泪面条一样在脸上挂下来。可是奇怪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哭个什么劲。我很清楚地回忆起从撞见胡波到现在这一路上自己心里没有丝毫的难过,甚至是自己在提醒自己:“你应该生气,你是他男朋友,你应该很生气很生气。”然后我就生气,发飙,提刀打算砍人。

  我他妈在哭什么?

  小雷给我擦完脸,又打来水给我洗脚。过程中我一直呆呆地坐着,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哭。胡波就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于建低低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洗完脚,小雷把我脏兮兮的羽绒服拔下来,将我那条永恒的毯子裹在我身上,站起来去倒洗脚水。然后拎着洗脚盆站在正中间发号施令:“于建帮我下碗面条我饿了。胡波,今天不好意思你先回自己家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睡起来再说。方华你要不要吃面?要吃就先坐着,不吃就去睡。”

  于建迅速闪进厨房,胡波点点头,说:“好好休息。”也不知道跟我说还是跟小雷说,然后转身出门,接着传来他一步一步下楼的声音,渐行渐远。

  “问你呢,要不要吃面?”小雷吼我。

  我把自己盘起来,裸在外面的双脚收回来裹在毯子里面:“要吃,煮多点宽汤表放醋。”

  前两天,我打算把小雷的某件糗事献给大家,不小心风声走漏,于是QQ上尚宫娘娘恩威并施前来招安。

  小雷:“你要是写进去,我就和你绝交!”

  方华:“我换个名字,就说是耗子……”

  小雷:“不行!全家都知道,你还要让外人知道吗!毁了我形象不说。连你也顺带连累了!”

  方华:“关我什么事?”

  小雷:“你想,别人该怎么说你,说女儿都那么笨做了那么大一件糗事,肯定是遗传了妈!那你不是自找的!”

  方华:

  小雷:“再说了,你的帖子,我的菜,现在金字招牌都打出去了,我们娘俩就指望着那篇文字做终极征婚了,你想自毁前程?”

  方华:“好吧我同意了我不写。”

  俺很厚道地果然就没写,但是事态的发展完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小雷:“妈,这下好了!我们俩谁都没红,你毯子红了!”

  方华:“是的……”

  小雷:“你在搞什么东西啊!大伯没红,牌子红了!我俩没红,你的毯子红了!”

  新年第一觉睡得意外香甜,7点多钟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想起似乎不用上班,便踏实翻过身继续睡去。再醒过来已经快下午一点。手机上若干新年祝福的短信和两三通未接来电,打过去也不外几句不咸不淡的瞎扯调笑,也就过了。

  卧室外面没动静,估计那俩还在睡。我在暖烘烘地被子里窝了一会儿,脑袋放空发了一阵子呆,裹着大被子爬起来挪到窗户边看风景。然后,看见阳光。这个城市的冬天阴冷潮湿,不期而至的阳光让我瞬间呆住,咚咚咚咚冲出卧室去拍他们的房门:“起床起床!出太阳了我们去踏平青岩!”

  门打开,挤出来小雷毛发零乱的脑袋:“怎么去?”

  “叫胡波开车啊。”我理所当然地。

  然后我看见小雷鄙视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荡了一圈,我才猛然想起,似乎,前一夜,我提着菜刀准备给人家开瓢来着。

  “靠。”我说,“大不了咱们逛两步就到合群路,顺便吃那家毕节燃面做午饭,然后等中巴去花溪,再从花溪车站坐蹦蹦车到青岩,顶多两个小时……”

  门“砰”地一声砸上了。我披头散发站了一会儿,振作精神冲进卫生间去洗澡,哗啦啦啦冲走一夜宿醉的腌臜恶臭。我明白和黑胖子这纠结的关系无论如何该清清醒醒去了断了,但是,各位亲爱的朋友,此时此刻,2005年第一天,什么都可以被辜负,唯有阳光不可以。黑胖子后边排队去,黑胖子之后也许还会出现的白胖子黑瘦子什么的更加不考虑。少爷今天要去晒太阳!

  一会儿小雷和于建起了,否决掉我去吃燃面的提议,于建随便洗漱之后下楼去牛肉粉馆等我们,然后母女们梳妆起来,一个小时以后才施施然下楼……董谢两只老头不管他们,新年第一天且得场面上应酬一番呢;千千要开店,抓紧挣个开年彩头;于是拉了耗子和游非,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杀奔青岩。

  0城往南,经贵大,出花溪,三十公里外明清建筑依旧的地方,古镇青岩。旅游资讯里许多掌故一一道来没意思得紧。什么本省第一个状元府邸啊,什么方圆百丈三教并立啊,什么依山就势建筑精奇啊……0城百姓没那么多想法,闲暇时分就来逛一逛,猪蹄子鸡辣椒糕粑稀饭豆腐果一溜吃过去,城墙外田野里放一通炮仗,农家乐庭院中摆一桌麻将,临走带两把干豇豆一方血豆腐几袋玫瑰糖半缸糯米酒……就爽透了。

  很多年前,这里还不出名的时候,我就常来。跟自己死心塌地爱着的那个人,招摇晃荡挥霍了许多时光。《寻枪》之后,四方游客络绎不绝,都指着某一处院墙当中雕花的木门无比激动,期盼“吱呀”一声门开走出来个黑皮宁静,操着甜糯0城方言:“马三,我回来咯。”想到这里我就笑,天晓得宁静家那个木门,七年前俺当真在那里摆了个POSE拍照,一天一地阳光铺在我身上,晃得俺眼睛都不能美丽地圆睁,只好咧开嘴对着镜头傻笑,镜头后那孩子唇红齿白眉目疏朗一本正经:“早上咱们不是吃的汤圆吗怎么你牙齿上会是辣椒皮……”

  妈妈的。不能再想。

  小雷新近添了个毛病,见佛磕头遇庙烧香,也不知道他求个什么东西。不过俺一直恶毒地揣测他的动机绝不纯良。因为丫曾经有一次看电视的时候冒出来一句:“其实我觉得袈裟很性感……”

  迎祥寺里小雷一本正经烧香磕头,耗子游非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全当好玩。于建大概也是个没啥信仰追求的,拿着相机在院子里一通胡拍。我直接一*坐在大雄宝殿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不动弹,阳光暖洋洋地晒着很舒服。我本来就是来晒太阳的。

  没一会三个人出来,耗子正在舞舞抓抓滔滔不绝:“其实观世音是个男的他看上了英俊的王子,就是姓乔名字好长的那个,结果王子变成了释尊他就只好……”没等他说完我就跳将起来死死按住他那张破嘴,免得那些毁佛灭道的胡言乱语滚滚而出……天知道这里的老和尚当中有没有个把少林寺过来的游方僧,抽出棍子来结果了我们。

  转过摊贩林立人头熙攘的大路(其实也就三米宽),那条曲折蜿蜒的狭窄“背街”是我最爱的地方。青石板路,青石板墙,只容两人并肩而行。六七米就是一个缓缓绕过的弯,不管多少游客喧闹,到这里似乎就消遁了人迹声音。宁静安详得让你不由会放轻脚,一步步将脚印踏在泛着阳光的石板上。转弯,再转弯,石板相连的缝隙远远看去如同错落的图案,静静铺在面前一如过去的很多很多年。

  和游非缓缓地跟在他们后头踱步。到底是小孩子火力壮,虽说阳光普照却仍然不超过5度的冬天里竟然只在T恤外穿了单层抓绒夹克,衬得身条越发单薄。但是很好看。我就伤感了,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必定没有这么好看过。

  “千千对你挺好的呗?”

  “挺好的,他忙……”

  我听出小孩语气里短暂的迟疑,看向他黑白分明一双眸子。不知道那睫毛怎么长的,不过很符合进化论,长长地几乎可以当雨帘。“丫一个破个体户有什么好忙的?”我语气相当不善。

  游非笑:“个体户才忙呢。进货开店报税什么的都得自己来,他那个店员小妹呆呆的连客人都招呼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他还要隔三岔五去看他妈妈他哥哥嫂嫂还有他侄女儿小丸子,那闺女太可乐了,上回来店里叫他叔叔但是死活就要叫我游非哥哥,把老头气死了……”

  我斜他一眼:“你还真没像个叔叔样,叫你哥哥都够抬举了。你这样的,要让昆明梁姐姐看见了,必定扑过来搂着哭一嗓子:儿呀……”

  游非嘿嘿傻笑。我们继续缓缓往前踱着,和前面疯疯癫癫的三人已然拉开了一段距离。游非说:“可能是因为我在实习吧,特别闲,就觉得老也见不到他老也见不到他,烦。”

  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见不到啊?他不见天儿店里呆着吗?几个月才去进一次货。”

  “你以为那店里我能天天去呀?一两个星期去一次他还怕人怀疑呢。经常是坐两分钟话还没说两句就往外轰我。”小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也是,他就那千翻别扭的性格。跟我们一块也是躲得远远的,好像我们脑门上写着Gay三个字母一样。”

  游非不说话,我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肩……有点吃力,人比我高半个头。话说现在的小孩营养好啊,随便提溜一个出来都是175往上,这在几年前成年男子平均身高不超过168的0城,那真可以算是人民生活条件大大改善的真实写照。可抽条归抽条,隔着两层衣服我还是摸到他那瘦瘦的肩,想着梁姐姐要真在的话那一嗓子伤心欲绝的“儿呀”是怎么也免不掉了。

  回程的车上,耗子一个劲游说小雷再整治一顿好饭,可惜尚宫娘娘耍大牌,号称贵体违和只肯自掏腰包请大家去“小祥麻辣烫”。耗子觉得那家味道也还不错关键据说有个小弟十分白嫩可爱,便应承了。我这儿却只能跟他们挥泪而别,因为胡波的短信十分钟前乘着太阳落坡黑压压就飞了过来:“七点,我在香榭大道定了位置吃火锅。”

  我知道我必定得去,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鸿门宴。我丝毫不担心我或者他会拎着火锅砸到对方脑袋上,但是火锅讲究的畅快淋漓必然是没可能。天知道在热气蒸腾的肉片豆腐白菜叶子之间我们俩会纠结成什么样子……所以为肚皮计,我坐在车上就开始不辞辛劳地猛啃刚刚买的那十几个卤猪蹄儿……

  话说梁姐姐在得知了老董的秘密之后,十分郁闷不乐。某日邀约了闺蜜XX出去借酒浇愁,不小心两斤白酒下肚之后,高了。两个女人谋划着干点啥,闺蜜说:“去逛昆百大。”梁姐姐说:“好。”

  就去。但是我们都知道女人的方向感是不可以信任的,何况还是两只喝醉的女人。结果当她们停下车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开到了什么荒凉的地方,除了树就是树,以及旁边貌似还有个隐隐约约的高墙大院。

  哦,迷路了。于是熄火,停车聊天说醉话。

  然后高墙大院内走出来两只高大威猛英俊帅气的制服男……大盖帽那种制服。好吧我承认我不在现场制服男长什么样纯属本人YY。制服男走过来敲开车窗,问:“你们在这里干嘛。”

  梁姐姐摆乎得正兴高采烈呢,十分不耐烦地丢出去一句:“等人。”

  制服男大吃一惊,然后啼笑皆非:“小姐,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梁姐姐更加不耐烦了,扭扭脖子四处打望一番,十分嚣张地说:“圆通山!”

  制服男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耐心解释:“小姐,这里是昆明市第一监狱。你们要等谁?”

  七点差两分,我打着卤猪蹄味儿饱嗝驾临香榭大道。这个十分洋气的店名跟法兰西没啥关系,属于普陀路上某家咖啡吧。话说0城的咖啡吧之多之大之豪华洋气令很多外来亲戚大大吃惊。但是,请注意,一般意义上来说,绝大多数咖啡吧们和咖啡也是没啥关系的,它们的主要功能是吃火锅、打麻将、诈金花……钢琴一般是有的,作为摆设,大概从来就没调过音;咖啡也是有的,但是你真想从那些全都用虹吸壶煮出来的黑色液体里喝出曼特宁和危地马拉的区别来的话,老板会把你当成踢馆的家伙一通乱棍打出去。至于号称卖正宗咖啡的土壤、大师之流,嗯,他们的确很牛X,在《0城青年装B必备宝典》上那是数得着的。去大师喝咖啡之于0城小资,类似于在星巴克用苹果斗地主之于上海小资……

  扯远了扯远了,回来说鸿门宴。

  胡波明显气色不好,不过想来不管是谁前一夜被俺轰轰烈烈折腾那么一场,估计气色都好不了。黄焖牛腩,精致小火锅,桌子上咕嘟咕嘟小冒着,我肚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装东西,正好假装心情沉痛没胃口。胡波大致是真没什么胃口,在我一口口喝水(猪蹄有点咸)的当口,人家就一口口抽烟。

  胡波终于夹了一筷子肉到自己碗里,却不吃,拿筷子在里头一点一点戳着玩儿:“当时我们俩说好用恋人身份试着相处一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我赶紧喝水,避免和他视线接触。娘的,这个“当时”我早忘了,于是这鸿门宴第一回合完败。

  “那小孩,刘兆波。小雷的同学,他一直喜欢我。我也跟他上过床。”这就算开始切入正题了吧,胡波并不看我,慢慢地,平静无波地讲,间或吃一点菜。我猜想他咀嚼的时候,是在组织语言。以至于我完全无法事先预测对手如何出招,只能继续沉默着打算见招拆招。

  还好可以喝水。

  “我觉得你的眼睛会说话,所以第一次打麻将就挺喜欢你。你也答应和我交往,我很开心。我以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情。结果不是。”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飞快地说。

  胡波不理我,继续说:“昨晚回家我基本上就没睡,今天又想了一天。”

  “想清楚了?”

  他不回答,却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方华,我在你心里吗?”

  我只好低头又喝水。可是虽然俺步步退让,人家却是招招见血:“方华,我们在一起快两年,做过几次爱你记得吗?”

  我大窘,眼光迅速扫射四周,发现大概没人听见这个彪悍的问题,才偷偷摸摸伸出一支手,在他眼前张开:“五次?”

  “四次。”

  喝水喝水。

  “咱们身体大概都没什么问题,你也不是性冷淡。两年四次,我想想都替自己难过。你根本是从心里抗拒我吧。抗拒除了小羊之外的任何人。”

  那个不能提的名字。我拿眼睛瞪他。

  他倒笑了:“方华,今天之后,咱们有幸就做做普通朋友,或者直接就是路人。可今天我把你约出来,不是单为了和你说一声分手。我只是想明白了,跟你没什么指望,也不必互相纠缠。但是你的日子是你自己在过,说难听点你生死有命,可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三年了,怎么哀怨自怜也够了,继续寡妇样子做给谁看哪?谁耐烦看哪?”

  我断然否认:“我没有。我不是迅速就重新找人了吗?就是你。”

  “对。我就是一炮灰,你用来做戏给自己看的炮灰。”胡波说,“别打岔让我说完我这会儿思路比较清晰。昨天你拿伞砸我的时候,我竟然一度以为你多少还是在乎我,心里还犯贱地挺高兴。可你一哭我就明白了,你那是在为我哭吗?为我跟别人乱搞哭吗?不是,你方华在哭你自己。可算是找着由头让自己大哭一场了是不是?这么久要给你那些朋友们一个风轻云淡超然物外的形象也够憋得慌是不是?”

  我完全懵了。都说高手对决讲的是渊渟岳峙然后你一个黑虎掏心我一记白鹤亮翅招招式式都是有路数的,可这上来就一通揪心挖肺扯头发的乱拳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方华,差不多了。虽然一开始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了小羊的事,可我总以为你一高智商小白领,多少也明白些‘怜取眼前人’的道理。可你不明白,或者说你一直不愿意明白。你把从前那些美好的记忆守财奴一样守在脑袋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时时刻刻翻出来Z慰。我说得难听点,一半儿真是你对小羊的思念,另一半儿,其实只是你对自己这份所谓的坚守在进行孜孜不倦的膜拜和景仰。方华,你在心底把自己塑造得贞洁寡妇一般,有意思吗?”

  水喝完了,我开始用舌头去够杯底的柠檬片……

  “我跟刘兆波有猫腻儿是我不对,两年四次的男人除了你别人憋不住。不过我心里头怎么对你的,你平常不去在乎,以后一个人了不妨想想究竟怎么样。只是我等不到你慢慢辛苦一个人想清楚先撤了。今后再要碰到个合适的人,拜托你醒着点儿,别再辜负了……”

  这一晚胡波没有开车送我回家。我那灌饱了猪蹄和柠檬水的肚子撑得十分难受,于是沿着路边慢慢溜达着。好歹是冬天,白天的阳光退去后,夜里一样冷的人打抖,云岩广场的椅子上难得地没了往日依偎的情侣。我瞅准灌木丛边略微干净的一张,一*坐下来。

  妈的,从来没有谁像今天晚上这样一字一耳光地狠命扇过我。所以请原谅我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地摊在冬夜的寒风里,破椅子上叉手叉脚挺着尸。我怕回到家里自己会忍不住要去照镜子,看里头那张浮肿的脸上仓皇的颜色……我竟然曾经还为此暗自欢喜,以为这是自己情深到底的鲜明证据。

  坐了好久,不记得。只知道最后《歌声与微笑》的旋律响起,宣告洒水车正在向着我的方向缓缓驶来,我才爬起来揉着冰凉麻木的*,抽巴抽巴回家去。

  从此记得,2004年最后一天,我耍了一把虚张声势的菜刀;报应就是2005年第一天,挨了一记醍醐灌顶的耳光。

  话说某一次摇摇他们一堆人在酒吧已经喝得有点多,还决定去ON OFF(还记得吧,我前面说过的本地专业酒吧)。

  上了出租车,摇摇坐在前排吩咐:“师傅去上下线。”

  师傅十分茫然:“在哪儿?”

  摇摇十分鄙夷:“师傅你连上下线都不晓得啊,太平路上,百盛背后,肠旺面斜对面!上下线!英文名ON OFF!还不晓得?就是那个Gay吧!Gay,就是同志,同志晓不晓得?同性恋晓不晓得?”

  后排两人已经吓晕过去,师傅完全无言。摇摇普及完ON OFF基本背景,就靠在车窗上打盹。到了目的地,那俩逃也似奔下车去,摇摇酡红着小脸摇下来,走两步,人家出租车刚起步,他又转身歪歪扭扭走过去抓住车门:“师傅这里就是上下线。Gay吧!记住了。”然后指着旁边飞奔逃逸的两只大吼:“他们都是同性恋!”

  元旦过后至春节前,向来是一段兵荒马乱的动荡岁月。部门年终总结、个人年终总结、部门考核量表、个人考核量表、部门年度计划、个人年度计划……人力资源经理成天垮着一张青紫莫辨的丧气脸催命一般逼着我交这些东西。合作单位各类无聊酒会的帖子雪片般飞来,老板一般不去,只管交代给我去装孙子,所以隔三岔五我家楼下的干洗店就能看见俺提溜着一件箱子底下抽出来的霉干菜西装去拉抻整容。这中间还要按惯例筹备一台公司年终晚会,再从一众小弟中挑出盘亮条顺的那么十几个丫头小子排一出舞蹈送到集团年终晚会去折腾。抽空又被老板叫进办公室:“今年的公司总结和我的个人总结,还是要麻烦你代劳……”想着年终奖还在他手上,我只好一如往年持之以恒地忍了。

  然后终于发年终奖了,赶集的日子到了!各大商场汹涌人流里只见俺杀出一条血路,操办各色回家孝敬的年货:俺爹的,俺娘的,俺弟弟的,俺外公的,俺五个舅舅八个表弟表妹的……还有俺的。既然人家胡波骂得我都羞愧了,自当新年新气象,置办两件花衣裳才是正经。

  所以,当我终于披着崭新花衣裳,坐在家里燃着旺火的回风炉边烤土豆剥花生听老妈欢天喜地唠叨的时候,幸福地总结人生……年这个东西,就是拿来让我痛快地在破产与破产之间无限轮回的。

  在娘身边呆着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可以尽情撒娇。只要别跟我谈女朋友之类的话题。

  老董打算组织一帮老头老太太比如谢兵梁姐姐之类去缅甸柬埔寨老挝自助游,我们称之为夕阳红海外旅游团。其间出了个小花絮:伟大的中国边检人员看见老杨的护照上短短一年多就有三四十次往返东南亚的记录,怀疑老董是非法黑导游,于是十分果断地吊销了他们的签证,开具了阻止出境决定书……十余人大闹边检站,最终还是没能出得去。我翘着二郎腿给他打电话祝福新年的时候,我家这位官方阿娜大正在郁闷地起草行政诉讼申请打算跟政府干一架……

  江维呆在成都没回家,这半年他一直没干什么事儿,号称是去了某个大学的什么什么班里念书,其实我估计也就跟那儿胡混着。初三那天来个电话,说是跟一群驴友在某处不知名的峡谷里宰牛吃肉挖野菜不亦乐乎。这大年节下的想一出是一出够能折腾,不过我觉得他正是需要有新的朋友在身边并且多多去大自然里陶冶医治一番,也就很欣慰。

  其他人都跟我差不多,成天在家里虎踞龙盘睡大觉,吃肉喝酒打麻将。电话里从来是一阵阵热闹喧嚷吆五喝六。只是某一次耗子貌似电话没挂断,我隐约听见那边有人问:“女朋友电话呀?”耗子当即十分有胆色地回应:“不是,是男朋友。”我当即就疯了。

  更有胆色的是于建,竟然以“孤苦伶仃家在东北没买到火车票回去的好朋友”身份跑到小雷家过年去了,还过得十分HiGH。电话打过去时这家伙正在跟小雷爹妈打麻将。小雷说:“我老者老妈十分感激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做了无数多好吃的款待他。”

  我就怒了:“靠!怎么也是我照顾你比较多。”

  小雷轻描淡写:“屁。你忘记去年我妈去0城还跟我说你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噎了一下:“那没错啊,我也是你妈……”

  鬼扯一通,小雷说:“对了,我XXXX号回去,你呢?”

  “我比你还早。”

  “那你记得穿称头点,摇摇和我一起回去哦。”

  “谁?”

  “摇摇!”那头吼,“我高中同学,同桌,南边回来那个,你还没见面的四女儿。”

  哦,对,我想起来了。还珠格格嘛。流落民间多年终于要认祖归宗。于是我欢天喜地地哼着《锁麟囊》里的唱词“见我儿不由我喜笑非常,老天爷他还我珠归掌上……”,欢天喜地去给还珠格格他外婆拔鸡毛去了。

  摇摇是一枚小鼻子小嘴巴的小娃娃,所以当他很MAN地伸出手来的时候我吓着了。“你好,我是小雷的同学摇摇。”这是哪儿学来的半吊子直男造型?我只好伸出手去捏捏他的脸:“乖。”一不小心就是当妈的范儿……

  半吊子直男造型一会儿就抛光了。一忽儿窜进厨房叮嘱小雷给他做剥皮鱼……这个我永远无法理解的食品是他的挚爱,一忽儿又十分认真地坐到我身边来扑闪着两只眼睛钉牢我:“我知道你,方华,我看过你的小说。”

  “什么小说?”我惊。

  “就是你在网上写的那些杀人帖啊,轻轻飞舞啊,这个城市的飘飘啊,老娘和你拼了啊……”BLABLABLA……“嗯,写得很好,就是都没写完全是不要脸的坑……”

  我只好说:“老娘和你拼了这个坑不是我的。”(对不起这张帖子貌似05年还没有,我就说着一乐,大伙看着也一乐吧。)

  “哦。”他停下来,想一想,然后很认真地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家子怡,今天我还在网上看到她好多新的照片,过来我找给你看。”说着跳将起来往我的卧室冲。我郁闷地踱到厨房门口:“你家这同桌怎么那么颠三倒四的啊?”

  小雷正在飞快地切萝卜丝,头也不回:“嗯,向来行走颠东路线的。不过人家小事上颠东大事上可是主意定定的。”

  “比如?”

  “当年他南下去当打工妹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是个Gay了,然后遇到一个家伙,其实人家也是0,硬生生被他逼来含泪做1。”

  “后来他给我发伊妹儿,直截了当问我是不是Gay。你说要是一真糊涂的,我们那么多同学怎么就单挑上了我?还有,现在他们分手了,人家当机立断申请调0城办事处,半分儿回旋余地也没给他家那位……”

  我和于建俩站厨房门口听得津津有味,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那边厢一嗓子已经吼过来:“方华你的电脑有密码啊?我试了半天1069啊419啊Gay啊都不是……”

  摇摇很能吃,瘦巴巴的小身板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人家吧嗒吧嗒不紧不慢解决掉一盘子剥皮鱼之后才说:“好,现在我开始正式吃饭……”于建一把抓住我胳膊:“这个姑娘得赶紧嫁了,老挨家里呆着实在养不起。”

  这话后来老董等人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嘱咐了我。

  话说千千这只千翻别扭受竟然有一个性格无比开朗睿智的妈妈,家中若干人见过之后都觉得她老人家十分亲切,都叫她“老妈妈”。老人家也很喜欢我们,甚至还收了方华做干儿子(不过他们都说其实是干女儿)。老董作为家长,向来识大体,过年过节都要代表大家登门给老妈妈拜年。即将到来的牛年也不例外,于是老董和千千有了如下QQ对话:

  老董:“明天晚上老妈妈会在家吗?我要来给她老人家拜年。”

  千千:“哟,不要啦,都不好意思了。”

  老董:“又不是给你拜年。”

  千千:“我觉得不要麻烦了啊!”

  老董:“不麻烦。”

  千千:“每年你都这样,不好的嘛!”

  老董:“没事。”

  千千:“可让你跑一趟,我真觉得太麻烦你了。”

  老董:“我愿意。”

  千千:“过年前你一定很忙的,还是不要来了吧。”

  老董:“我要来。”

  千千:“真的很不好意思的,你……”

  老董:“闭嘴!”

  千千:“哦,好吧,老妈妈明天晚上会在家的。”

  牛年到来,千千已经三十六岁了。请相信我,在他六十三岁的时候,我们去给老妈妈庆祝百岁大寿的时候,依然会有与上面类似的抓狂演出。

  摇摇他们公司在0城的办事处相当长时间内不过只是一种战略布局,类似于插遍祖国山河的百万红旗当中的一根。所以那些日子里摇摇的工作轻松到令人发指。于是摇摇迅速就在家里蹿红了。历史经验从来证明小事上稀里糊涂的孩子,都是非常容易交朋友的,酒局有他气氛更热烈,饭局有他食欲更高张。董谢之流老头压根就把人家当了玩具,而玩具自己呢,嗯,配合得也相当到位。

  某一次喝到半醉,摇摇眼神迷离靠在沙发上(请注意,迷离这个词将会在所有喝酒的场合里跟随摇摇),以手支腮:“爹地,我好不好看?”

  老董十分仔细地扫描了他的小脸,吐出三个字:“不好看。”

  摇摇泫然欲泣:“妈咪……”

  我立马就心疼地搂进怀里来,揉着他一头软呼呼的短毛:“哪里不好看了哪里不好看了?很可爱的嘛。”然后扳正他的脸,“嗯,只是眼睛不够大,眉毛不够浓,鼻子不是特别挺,嘴巴不是很性感……皮肤还是很白很细的嘛,怎么摸起来不够滑?”

  摇摇:“滚,你不是我妈!”

  我很委屈。

  摇摇四处发现各种“好吃”的东西,比如人剧里面的烫菜,比如金顶山的丝娃娃,比如半边街的猪脚火锅。每一次在他天花乱坠的推荐之后,不怕死的我们跟着他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去膜拜那些被他推崇备至的各家摊档。吃完后,他问:“爹地,好不好吃?”老董不说话。“大伯,好不好吃?”谢兵不说话。“妈咪,好不好吃?”我不说话。摇摇就怒了:“上帝呀!他们竟然觉得不好吃!”

  上帝哭了。

  所以,后来,摇摇和我一样,都是被剥夺了点菜权利的。

  日子在平淡的乐趣中琐碎地过着,有一疯狂的夜晚却对接下来我们大家的生活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作为天翔排球队众多老头中比较能蹦跶的一只,我家阿娜大老董时常搞稿新意思,除了组织他们参加一年一度的排协杯以自虐为乐之外,他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其他老头四面八方去打比赛,重庆成都昆明什么的都跑遍了。礼尚往来,人家也时常组织点回访什么的。这些事儿平时跟咱们大多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远远去观摩两眼。但是在2005年春天,重庆溜达来一队全部是Gay的排球队,他们当中一些人是老董的朋友,于是,赛后在侗家食府举行的联谊晚会上,老董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天翔那些直男弄走,而我们出现了,宣告混乱的一夜即将开始……

  听说酒店是小志定的,接站时候去的也都是我们家人。我把小志拉到一边,问:“你们是不是在火车站拉了一条横幅:热烈欢迎重庆女排?”

  重庆方面的领头人张毅峰,187的大汉一条,据说曾经是重庆首屈一指的男模。他和我有同样的爱好,就是在喝多了之后要“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当然我必须老实承认他比俺受欢迎得多。只见众人闪出来的一条模拟T台上面,张毅峰酷酷地大步流星走着台步过去,尖叫声里MAN到了极致。走到最后猛然一回头,突然明媚一笑,将双手在丹田处轻轻十指交扣,顾盼流眸,款款而行,婀娜摇曳,步步生莲……

  我于是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伙伴们都是叫他“美丽姐”……

  老董胆色十足,竟然将小二传杨毅留了下来。我提心吊胆偷偷觑过他几次,见他在一众妖孽的沸反盈天中倒也没有多少受惊的样子,倒是跟耗子于建木木等人喝酒吃肉聊天,很快活的样子,起哄架秧子的事儿也没少干。我就纳闷了,难道他都知道了?难道老董跟他说了?难道当真有戏。我打算从老董脸上看出点答案来,失败了。老家伙今天偶尔笑闹适当矜持,神色难辨讳莫如深。不过唯一可以认定的是,多少总有些故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

  另一个被留下来的天翔排球队队员,剃了光头的高个子小酷哥一枚,据说是天翔今年刚刚引进的新鲜血液。到底是年轻孩子,一双眼睛就盯着我们家摇摇了,一会儿上去喝一杯一会儿又喝一杯,我看摇摇酒来杯干,然后又忙着跟别人喝去了,压根不怎么理小光头。赶紧得空儿跟摇摇说:“不喜欢也别太不给人家面子。”

  摇摇说:“没不喜欢啊,我觉得还不错。”

  我一巴掌拍过去:“那你死眉烂眼给谁看?”

  摇摇迷离着,看我一会儿,然后说:“我和深圳那个分手的时候,坐在出租车上都哭死了。”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好搂过来,娘俩儿喝酒取乐。抽空给小光头一个鼓励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得懂。但是小光头啊小光头,你看咱们董爹爹都鼓足余勇了,你也要穷寇猛追才得行。

  再一个有状况的是小志,不过跟爱情无关。一整晚他都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临了突然跟我说:“方华,今天的馆子好不好?”“很好很好很好。”我由衷地叠声赞叹,“花钱不多,但是足够有特色。还有侗族大歌听,你没看重庆女排都很欢乐么?”

  “老董他们也说酒店很好。”

  “你做这一行的嘛。酒店,餐馆儿,当然是要最少的钱做出最好的效果来,所以以后家里的外交接待都由你负责。”

  小志给自己倒酒,再把我的杯子满上,碰过之后,定定地看着杯子:“可能以后没机会了。”

  “听不懂。”我茫然了。

  “我辞职了。”小志说,“不做导游了。”

  “诶,你自己做了决定就好……”我还是搞不明白状况,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哪天有空跟你细说吧。方华,现在我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机会,所以辞职了。”

  “那很好啊。来,干杯。”我很开心。我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张扬着一个可以期待的美好未来,无论是否与爱情相关。在生活这个平台上,我没有理由不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于是,我居心叵测地和老董杨毅一起碰了一杯,又和摇摇小光头碰一杯。再去我们家的堂子里碰一圈,跟重庆朋友碰一圈。那一夜酒量出奇地好,那么多酒下去只是非常舒服地陶然了却一点也没有喝醉的意思……

  散场的时候,重庆疯子们都高了,一个个拥抱过来。张毅峰将他硕大的身躯挂在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跟老董说,人家方华多好的,你要好好待他。你以后更幸福了可别忘记姐姐帮你说话……”

  我汗了一下,看来这又是一个把官方配对和实际状况混为一谈的糊涂蛋。只好在0城春寒料峭的夜空高喊:“热烈欢送重庆女排,热烈欢送美丽姐!”

  作为一个央企高管,老董从来不带公文包,只有一个硕大陈重无比的电脑包。所以每次家庭聚会他都轻装减行,手上拿着钱包一个,钥匙一串,手机一只四处溜达。其后果就是多次在笙箫宴毕,这三个东西总会遗忘那么一两样。反复多次之后,孩子们都会在每次结束聚会离席之前仔细搜全场,把他的东西一一收捡起来物归原主。所以,这两年老董丢东西的频率直线下降。

  妈咪就没这么好的命了。

  上周末去某超市拼杀年货,钱包放在羽绒服兜里,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已然去无踪影。遂直接杀奔保安处投诉:“你们这什么破地方小偷那么多偷了我钱包!”

  小保安兴高采烈地说:“哎呀,这是我们这里今天上午丢的第四个钱包!”

  (要过年了,经济危机下小偷们也不容易啊,所以,各位亲爱的千万多多小心看管好自己辛苦挣来的那点米米……)

  四月,游非开始在我公司旁边的一个单位里做实习生,为即将到来的毕业做准备。时常约了他中午一起吃饭,看本来青葱粉嫩的一根小正太穿着板正西服拎着飒黑公文皮包的样子十分可乐,也让我这只经年大T恤牛仔裤晃荡在公司里里外外的职场老油条很是羞惭。结果人家还相当严肃认真地跟我请教关于工作的点点滴滴,好吧,我承认我倾囊相授了,只是不怎么够用。

  绝少谈起他和千千的感情。游非少年心性,千千顾虑良多。在最初天雷地火的激烈缠绵之后,如何面对接下来太具体琐碎的生活本身……似乎两个人都没有准备好。偶尔听他们各自对我谈起那些显而易见的难题,我发现时常以青年导师自居的方华小哥完全没法子提供多少可行性建议。比如游非家里希望他出国,他自己也很想出去看看;比如千千哥嫂频繁地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也觉得恐怕还是要结婚……现实就这么黑白分明地横亘在眼前。而我们自己的问题是:可不可以将爱情作为一切选择的唯一标准?

  各种情感无数现实,我们活在当下这一张花样繁复的网里。往哪边挣扎,才能保证丝丝扣扣天下太平?我估摸着达成这个结果的人必定有很多,可生活本身恰恰只能个案研究,谁有资格成为谁的范本?所以有位叫做那年烟花的名人说得好,终归是要自己经过。

  有一天中午跟游非又在公司楼下腐败炖鸡饭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小志也在,旁边还坐了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我老人家那颗憋屈已久的八卦之心瞬间就鼓胀出昂扬斗志……

  小志也看见我们,招呼着在他身边摆出位置,四个人坐在一起。我微笑微笑微笑,在完全不可能被别人察觉的范围内调整自己慈眉善目的表情对着小志:“小志,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哦对,这是我现在的同事李沧海;这是我好朋友方华,还有游非。”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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