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我签了字,所有的骂名都让我背吧。我们就要回家了,老妈,我知道您要强一辈子,你放心吧,我会谨尊您的教诲,生,是有尊严的生;死,也会是有尊严的死。 十点十分,我陪伴着老妈,回到了家。 老妈,我们回家了,你知道吗? 随行的医生和护士很快就把老妈的卧室变成了病房,老妈,我不会做别的,只是不想让你再感受到痛苦。 老妈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 我喊过妹妹,对她说:“请阿訇吧。” “现在?”她很吃惊。 “对,现在。”我点点头。 妹妹张开嘴,想说什么,想了想,终究没有说,转身出去了。 妈妈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最后的心愿,我们怎敢忘记? 香炉燃起,卧室里弥漫着兰香。不一会儿,阿訇到了,在妈妈身边给她做“祷白”。我们跪了一地,聆听阿訇诵经。 老妈,你被宽恕了,你会去天国了。 下午一点零五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去了。 我噙着热泪,抚正了老妈的身体,将她的头稍稍侧向左边。 没有哭声,真主教导我们,不能哭。 一小时后,我陪伴老妈,来到清真寺。老妈,这是你在这个尘世上最后的家了。 老妈家是个望族,历尽坎坷,兴旺了一个世纪,人丁众多。没多久,人们从四面赶来,挤满了吊唁厅,又挤满了庭院。 我躲在灵房,陪伴着老妈。来人自有妹妹他们招应,用不着我出面。老妈在尘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分一秒我都不愿离开她。 我坐在老妈的身边,端详着她,老妈安详地躺在玻璃棺罩里,就像睡着了一样。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我不停地跪下还礼,偶尔有人过来和我攀谈,我都快速地打发掉了。我只想和老妈在一起,求求你们,别再打扰我。 黄昏,前妻带着儿子赶过来了。见到儿子,我悲从心来。 “儿子,过来,看看奶奶。”我拉住儿子的手。 “老爸,奶奶怎么了?她睡着了吗?”稚嫩的童音在灵房响起。 “是啊,奶奶睡着了。”我强忍悲痛,六岁的孩子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吧。 “奶奶为什么不回家睡啊?” “奶奶不回家了,她就快有新家了。” “是吗?新家好吗?我能去吗?” “奶奶的新家在山上,后天老爸就会带你去。” “好啊。”年幼的儿子竟有些兴奋。 我看了前妻一眼,欲言又止。我摩挲着儿子的头,轻声地说:“好好看看奶奶吧。奶奶的样子,你能记住吗?” “我当然能了。” 这是一整天让我感到宽慰的唯一一句话。 晚上,我意外地接到小A母亲的电话,她问我是否和小A在一起。 “我没和他在一起,怎么了?”我这才意识到,这一天我都没想起他。 “我给他打了一天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她的语气很焦急。 “这样啊,我试着找找吧。” “行啊。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啊?” “我在老家呢。” “是啊?家里有事啊?” 我迟疑了一下,“我母亲去世了。” “是吗?那小A怎么没去啊?” “我没告诉他。”我轻描淡写。 “那你得节哀啊。” “嗯。” 小A怎么了?接到他母亲的电话,我不由得担心。我迅速拨通他的号码,还是黑名单。我找人拿了个手机,再次拨打他的号码,这次他接了,背景很吵闹。 “你妈刚才来电话找你,你给她回个电话吧。” 他未发一言,听完就挂断了,但背景里传出的女人的嬉笑声深深地刺痛了我。 这就是我的小A,我在这儿悲痛欲绝,他却还在和女人嬉闹。我咬咬牙,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都这个时候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儿,我终究放心不下,再次拨打他母亲的电话,告诉她我已经联系到他了。 “我们刚刚通过话。”他母亲告诉我。“他说他和同学在一起,信号可能不好。” “哦。” 小A和他母亲通过电话,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母亲去世的消息,但是他的电话始终没有来,我的心里一片冰凉。 夜已深,很多人还聚集在清真寺,为母亲守灵,更有几个亲朋陪着我呆在灵房。面对他们,我近乎麻木,他们也很识趣地躲在一旁,很少和我讲话,只是不时地往香炉里续香。妹妹一直在外面陪着众人,安排各项事务。 午夜,妹妹把灵房的人都劝到吊唁厅,那儿有沙发,可以休息。灵房里只剩下老妈和我。 我们兄妹都一样,当着别人的面,都流不出眼泪。我跪在老妈旁边,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老妈,你不会怪我吧? 我真后悔,为什么不让老妈抽一支烟呢?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为您完成,我还有什么脸做您的儿子啊? 老妈,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海边出生,海里成长。 大海啊,大海, 是我生长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 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走遍天涯海角,总在我的身旁。 老妈,你为什么不笑啊?为什么不像我小时候,再夸我几句啊?难道是我长大了,唱得不好听了?我再给你唱一首啊! 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啦啦啦啦啦啦啦,每当我唱起它, 心中充满欢乐。 老妈,我唱得好听吗?我就是你的乖孩子啊,你怎么不理我了? 妈妈仍旧安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泪流满面。 一遍又一遍,我在心中哼唱着这两首歌,不知不觉唱出了声。听到歌声,妹妹推门进来,见到我跪在地上唱歌,她叹口气,轻轻地拉上门,退出去了。 老妈,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歌唱的。 天微明,晨祷开始了。 细雨淅淅沥沥地,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莫非老天也在为老妈伤心? 我望着阴沉的天空,心里有些着急。明天老妈就要出殡,下了一天的雨,山路会不会不好走?好在不久妹夫他们散坟回来,说路倒没受多大影响,让我松了口气。 更多的人赶到清真寺,把吊唁厅挤得满满的,灵房里也坐了很多人。虽然我一直想单独陪伴老妈,但大家也都想陪老妈最后一程。这两天我的电话被打爆了,但没有一个是小A打来的。 想来我真不是个孝顺的儿子。看情形,母亲早就感觉到自己的病情,我们却一直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母亲不仅独自忍受着病痛,还在我们面前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啊?这次明摆着,老妈就是等我回来咽这口气,我们却一点都没预想到,老妈还因为我的工作,迟迟不通知我,这最后等待的几天,老妈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真该死,在母亲最后的时刻,我却在惦念小A的生日,惦念我的工作。我还是个人吗? 当年父亲去世时,也是眼睁睁地等着看我最后一面。那时我的通缉令还没有撤除,我接到消息,一路从青海赶回家,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见到我,他只是无力地拉住我的手,双眼瞪着我,流出两行清泪。我很少看见父亲哭,不觉泪流满面。没多久,父亲就走了,拉着我的手,走了。记得过后我发誓,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好好陪伴老妈。可如今事情又重演,我算个什么东西? 生命,没有假如。老妈,我对不起你。懊悔,没什么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好地活下去。我不能让你再惦记我,我不能让你在天堂都不得安宁。老妈,原谅我。 风吹散了云层,月亮顽强地挂在天空,看来明天会是个晴天,但愿吧。 月亮真圆啊,应该是十五或十六吧?那不是小A的农历生日吗?想到他,我的心猛地抽搐了。到现在他也没和我联系过,现在是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难道他不知道吗? 为什么啊?即便我们间有再大的过节,我们也是兄弟啊?我们的亲密,又岂是想抹杀就能够抹杀得了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关系,人之常情总也该懂得吧? 我真的搞不懂他了。小A,即使你恨我,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你这样,我们还有什么情分呢? 或许本来我们就没有什么情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感觉吧?我仰天长叹。 认识小A两年了,这两年我都做了什么?我想做成什么? 人说四十不惑,可是我却惑得很呢。 夜越来越深了,这是老妈在尘世的最后一夜,从明天开始,我们母子只能黄泉相见了。这个最爱我的人,就要离我远去了。 我站起来,趴在棺罩上端详母亲。围着棺罩,我绕了一圈。老妈,让我再看看你吧。 老妈,你是我最爱的人,你肯定知道的,对吧? 老妈,你就要走了,再过几天,你的孙子也要远涉重洋了,只把我孤独地扔在这儿。 对了,我还有小A,可是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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