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妈,这么多年我没到车站接过别人。正是早晨抵达的高峰期,站台上一片杂乱。我看看表,还有十分钟火车才会进站,就躲开人群,踱到站台的尽头。他在2号车厢,离这也不会很远。 火车进站了,我快速走到2号车厢。乘务员打开车门,乘客开始鱼贯而下。我点着一支烟,猛吸了几口,平抑一下自己的心情。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他那个小脑袋会变成什么样? 第二支烟都快吸完了,我还没有看到他。旅客都快走光了,保洁员也上车去收垃圾。他跑哪儿去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我正琢磨着,这小子一晃一晃从台阶上走下来。 “操,你倒是沉得住气啊。” “跟他们挤什么啊?反正火车也不开了。”他还是那么痞,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就这么来了?你小子真轻闲。” “有你在,还用我拿东西啊。哈哈。”他笑着,一副吃定我的架势。 我掏出烟,递给他。“憋坏了吧?”城际上不能吸烟。 “可不是。”他连忙点着,狠狠地吸了两口,看见我也要点,忙说,“你还抽啊,刚才不是连着抽了两根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敢情这小子刚刚在偷看我啊。 出了站,我们在吉野家吃了点东西,坐上公车,直奔香山。 香山红叶节办了快二十年了吧,游人越来越多,红叶却越来越少。刚下公车,我们就心中一震。哇,场面真他妈地壮观。“人潮汹涌”这个词,以前经常在歌中听到,今天总算亲眼见识了。排了半天队,买了票,我们随着人群缓缓前行。进了山门,给他胡乱地照了几张相。对于照相,这小子还是很感兴趣的,一再摆着各种姿势,弄得我一个劲儿地反胃。 山路上就更夸张了。一排五六个人,需要一起抬步,就差有人在旁边喊号子了。“摩肩擦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们紧紧挨在一起,被人群裹夹着往上爬。身旁的情侣们开心地互相搀扶着,让我羡慕万分。要是能牵着他的手就好了。可是想归想,我终究做不出来。 短短的一段路,我们竟然用了两个小时。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心情豁然开朗。 “你看,”我拉过他,指着前方,“那就是北京。” 天气很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城市的轮廓,电视塔高耸入云。他靠在我身边,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美吗?” 他点点头。 “再过一个月,你也要在那儿生活了。”我转过头,看着他,“Welcome to Beijing.” “又跟我拽,”他露出顽皮的神色,“你的英文很牛吗?用中文。” “北京欢迎您。” “不对。” 我想起那个笑话,意识到他听懂了那句英文。 “北京欢迎你。” “还不对。” “北京欢迎尔。” “这就对了。”他坏坏地笑着。 “这也不对,”我也坏笑着,“应该是‘北京欢迎儿’”。 他反身扭住我的胳膊,一点点用力,“你小子找打,是吗?” 山上没多少红叶,颇有点“千里银河一点红”的意境,与我们的想象大相径庭。我记得十几年前和阿圈来玩的时候,红叶还是成片的,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他有些失望。如果身边的这些人都变成红叶就好了。“没事儿,”我安慰他,“明天去长城,我们还能看到红叶,那边都是野生的,比这儿漂亮。” 出了公园大门,就是商品街。街里都是卖纪念品的商店,一家挨一家。他看得很仔细。 “怎么,要买纪念品啊?”我问他。 “来一回香山,怎么都得买点红叶啊。”他说,“我要是不给她们带点东西,她们还能饶了我呀?” 我知道她们指的是小李和兰兰,心头竟然有些发酸。我笑笑,没吱声。 他买了几张封好的红叶,有大的,也有小的,嘴里念叨着,这个给谁,那个给谁。他又挑了一个盒装的刺绣手帕,倒没说会给谁。这是给小李的吧,我想。 转过路口,有一个中年人在吆喝,“香山纪念,铭牌刻字。”我心中一动,拉着他走过去。 “你挑一个,我送给你。” 他看看我,没说话,低下头去挑选。挑了一会儿,他拿起一个递给我,“就是它吧。” 我接过铭牌,很糙,价钱在那摆着呢。我带着他穿过铺子,走到后院,让师傅给我们刻字。字很快就刻好了。 “小A 2006年10月26日” 我把铭牌交给他,对他灿烂一笑,“好好保存啊,丢了,我宰了你。”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夜宿昌平。 酒足饭饱,我们悠闲地坐在酒店的椅子上。一天了,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刚刚修了头发,愈发显得精神。 “看什么看?”他有些不自在。 “操,都半个多月没见着了,看看不行啊?你找抽呢?” “行,行,你看。”他闭上眼睛,挺直了脖子。 我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听见笑声,他睁开眼睛,瞪着我。 “我大病初愈,也不说慰问慰问。” “怎么慰问?你不还没死呢吗?”他诡异地笑着,“大哥,放心,你如果死了,我肯定给你坟头儿倒上两瓶酒。” “就两瓶啊?”我假装不满。 “就是,”他一本正经,“我忘了你是个酒鬼了,两瓶不够。不过,也只能有两瓶。死了还想享受啊?没门。” “你丫不想活了吧?”我抄起筷子,向他掷过去,他头一闪,躲开了。 “感觉北京怎么样?”我问他。他五岁时来过北京,去了故宫和颐和园,十年前在太阳宫打过短工,之后就再没来过。 “还行吧。” “下个月你就要来了,也快成为北京人了。” “操,北京人有什么啊?”他从来都是嘴硬。 “别装,”我打断他,“来北京,你会不会后悔啊?” “后悔有什么用啊?”他一脸无辜,“我工作都辞了。” 我的心一颤,感受着这句话的份量。 饭店的边上,是一家洗浴。今天爬了山,又走了很多路,我们俩人都很累,索性跑到里边洗了个澡。蒸完桑拿,身上清爽多了。我们又找师傅搓澡。那个师傅的手法真不错,我们俩都很舒服。直到今天,我们还经常谈起那个师傅,好想再回到那儿洗个澡,就不知那个师傅还在不在。 从洗浴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真是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附近的酒店居然全部客满。费了好大的劲儿,我们才找到一个房间。没有电梯,我们只能爬上七楼。 房间不大,两张床呈L形摆放。我们脱了衣服,关灯睡觉。他的脚挨近我的头。 “你头冲那边睡呀,我脚臭。” “我不怕,我喜欢闻。”我开着玩笑。 “操,你喜欢就随你,熏死了可别找我啊。” 我笑了笑,“哎,”我叫他。 “怎么了?” “小李知道你来吗?”我不想问,但忍不住。 “知道呀。” “没问你干什么?” “那还用问啊,她又不傻。我也没瞒她。” “你们俩怎么样啊?” “就那样吧。”他嘟囔一句。 “哦。” 我的指尖轻轻在他的脚心滑动着,他扑哧一下乐了,翻了个身。 “痒。”他叫着。 “别动,”我抓住他的脚,“给你按摩按摩。” 我的按摩水平那是相当的高,是在我长期做按摩中熏陶出来的。 从他的大脚趾开始,我一点一点划着圈,用着力。 “想我了吗?”我问他。 没有回答。 “到底想没想啊?” “操,你有什么好想的。”他嘟囔着。 我使劲掐了他一下,他哎呦一声叫了出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冯骥才说过,人的性感是从脚开始的。 可是他说的是女人。 我的手里是大大的、男人的脚,而且还是臭脚。 天啊,什么时候我变成这样了? 按照小A的说法,登长城就如同当兵:不来后悔三年。来了后悔一辈子。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现在的长城,每天都游人如织,匆匆似赶集。城墙被整修得乱七八糟。缆车和滑道把它变成城市的游乐场。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那块有名的石碑,活像一块墓碑,矗立在那儿二十几年,也没人想把它换一换。 其实长城的美,轻易是感受不到的。长城的美,在于它的空旷,它的凄凉,在于它的厚重的历史,凄美的传说。从九龙口到嘉峪关,我曾经到过很多长城遗址,单单是八达岭,我就登过几十次,准确的说,算上这次,是四十四次。有一段时间,我疯狂地迷恋上长城,在其中感受着先民的智慧和民族的精神。外地的同学到北京玩,陪他们登长城也成了保留节目。暖阳、细雨,大雪、寒风,四季的长城景色深深地震撼了我。 当然,小A是体会不到这些的。我们躲避着游人,快速地登着。大多数时候,我们寻找着附近山坡上的红叶。亏得这些红叶,多少还给我们带来一丝安慰。胡乱地拍了些照片,两小时后,我们已经坐上了返程的919路公车。 在德胜门简单地吃了午饭,我对小A说,带你去个地方。 他想也没想,点点头,跟着我。 我们登上一辆815路空调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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