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小说：上半生

我开始想起很多人，在塘厦日子过得很苦，而且无聊，常常让我思绪万千、头脑混乱，开始写很多乱七八糟的文字，那时候沈姐常在广州打电话给我，她是公司的第一任出纳，来接凶恶女人的班，从前凶恶的女人兼出纳，现在好了，她甩开账本真的当起了阔太太。

我和沈姐很投缘。

沈姐打电话给我，传真过来一首诗“相聚总有缘，分别又不期，月落花开无人语，低卷睡帘人去。”要我用这首诗写篇小说给她，我一时来了兴趣，开始回忆我的中学时代，这一下笔不打紧，足足写了六年，其中删改十几次，而且重写三次。现在想来，速度之慢，求精之心，不亚于曹雪芹当年写《红楼梦》，不过我拙劣的文字是不敢与曹先生的大作等同相比的，自己沾点光罢了，窃笑不已。

这时候很想念沈姐，还有苏经理。另外东莞甄哥，听说他已经不堪受苦，辞工回家了，广州王姐也调到南京去了，我还想念金会计我的师傅，还有姚远。

苏经理一直没有来过塘厦，老板和凶恶的女人每个月来一次，金会计也跟着来查账，待个把小时，陆经理陪同出去吃顿大餐，他们驱车回羊城，陆经理打着饱嗝剔牙，一边摇晃着走路，一边接二连三地放着响屁回来，心满意足地揩着嘴上的油。而我们，还在为能泡饭的菜汤争抢着。

好多次，工作到深夜，大家都饿了，陆经理让我和孙哥看家，他带着钟哥、王哥出去吃饭，他们走了之后，我和孙哥揉揉肚皮，洗洗澡睡觉。有时候我也出奇的大方，等他们走远了，就跑到附近的小店买两袋方便面，请孙哥吃。

在塘厦的一年时间里，我只和他们一起出去过两、三次，然每次都是凉拌土豆丝、辣螺丝之类的，不吃也罢。只是不被叫去吃饭，心里就不太舒服，好像你的成绩不如别人的多，你没有别人受重视一样。现在想来真是好笑。

我想念家乡的一切，尤其是父亲做的菜，父亲是我们那里第一个特级厨师，手艺没得说，他做的菜，隔着一条街都闻得到香味。

家在中国的最北部，我在中国最南部，这种思念是遥不可及的，穿越时间和地域，好像我能够想念的人都在天的尽头，无论我把手伸多长，都碰不到他们。

东方花园105号是一家便利店，里面终日坐着一个矮胖的女人，她常用生硬的普通话与我寒暄，这女人曾经低价卖给过我两*****期的方便面，我贪便宜就买回来，吃后肚子疼了一天。她的儿子只有5岁，沿着这条街跑来跑去的，见了我的面，大声喊我靓哥哥。

105号过去一点断了很多档，空的铺位没有租出去，街的转角120号同样是一家小便利店，不同的是他们的店是私有的，而105号的店是公家的。

120号没有招牌，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包括信封和邮票，同时还帮人寄信，我的信就常送到这里，然后看着邮递员骑着摩托车把他们取走。120号里的老板娘大概有40岁的模样，两个很小的并且黑瘦的拖着鼻涕的儿子常常对打，惹得老板娘大骂一通，声音很响，我在103号也听得到，孙哥常说这就是我们家乡所谓的“矬老婆声高”的道理。

120号还可以炒菜卖，陆经理常领着钟哥和王哥到这里吃饭，据说味道怪异，只有土豆丝之类的还勉强吃得惯。我去吃过一次，是因为前一天陆经理和别人打架，第二天晚上去谈判。

那天是豹哥的店开业，关于豹哥的事，我会在下一篇写出来，这里一笔带过不表。豹哥开了一家货运公司，其实就是所谓的信息部，炒货卖货的，行家一看就知道，把工厂的货高价收进来低价卖给我们这些货运公司，赚一些利润，只是会突发一些较繁琐的事后工作，如货物晚到或损坏涉及到赔款的问题，再或者运费是要求货到后由发货方支付等等，会给信息部造成不便。一般正常情况下他们是轻松赚钱的。

豹哥曾是佳纺的人，跟众多货运公司的头脑人物都很熟，于是这次开业邀请了很多货运公司的经理，因他在塘厦镇开公司，所以请的都是塘厦的经理们，包括我家的陆经理、JY的牛经理、HY的马经理、JS的朱经理、DT的杨经理，还有一些虾兵蟹将们。众人吃喝一通，兴致高涨，难免多饮几杯，就喝高了，加上各公司都是相同的业务，工作上的摩擦导致各位心里变态，心存怒火的人都把肚里的不快吐了出来，那些牛马经理们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全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不再遮遮掩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身上的外套都脱掉不算，连背心都扯开了，胸上的毛用手去抓抓痒，一只没有穿袜子的脚丫子搭在椅子上，脚指四处乱动，一阵阵臭味就升到餐桌上。

那牛经理派朱经理的不是，马经理找杨经理的麻烦，一时间，各诸侯争天下，骂骂嚷嚷的好不热闹。不一会儿，我家的陆经理就和什么人挥拳相向了，撕得不可开交，听说连裤衩带都扯断了，鞋也丢了一只，坐在地上的时候，地上有一只摔破的杯子，于是屁破受了伤，头又被啤酒瓶子敲得开了花，但仍是不服输，强硬地挺直身子，就像战场上的英雄一样不屈不挠。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钟哥和王哥去东莞送货，我跟孙哥在家睡觉，他咚地一脚就把卷闸门给踢瘪了，惹得第二天孙哥一边修一边操他祖宗。

我和孙哥被这一踢给惊醒了，我跑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个血人就扑到我身上，我吓得差点晕死过去，看清了是陆经理，扯开喉咙叫孙哥，两个人把他扶到办公室里。

陆经理的神志还算清醒，嘴里唠唠叨叨地骂个不停，居然一个字也没骂错，都是涉及人体**官的。从某人祖宗的**官一直骂到某人的**官，条理之清晰，令我和孙哥同时汗颜。

孙哥打来水，我用一块较为干净的从前擦脚的抹布为陆经理擦额上的血，他的一件早上新穿的白色衣服，已经成了一片片的枣红色，煞是好看。他迅速脱掉丢在角落里，扬言要让某人买件新的，并把衣服的价格像炒股那样翻涨了N倍。

不一会儿，豹哥、柴哥、豹嫂就都追来了，豹哥只管不停地道歉，豹嫂就在那儿哭泣，陆经理站起来要冲到厨房取菜刀再去寻某人拼命，被豹哥和柴哥拉住，我和孙哥说，他们不来还好，一来了陆经理的精神头就来了。

豹嫂一边哭一边骂豹哥，开业，开你妈的业啊，全怪你！豹哥心肝宝贝地叫着，把豹嫂搂在怀里，豹嫂哭得更伤心，顺便把鼻涕抹在豹哥雪白的衬衫上。

后来他们回去了，陆经理气也消了，我和孙哥上楼去睡觉，他在下面不停地打电话。

第二天晚上，陆经理又喝得醉醺醺的，要去找那打人者讨个公道，家里只有我和孙哥，吓得不行，赶快往东莞打电话叫钟哥和王哥快些回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挺得住才行，孙哥本来就是窝囊废的一个人，这时候没完没了地问我该怎么办，我一时也乱了阵脚。陆经理这人是不能劝的，越劝越凶，反而说如果再劝，连我也一块收拾，我和孙哥都松了手，任由他去为非作歹、杀人越货也不管了。

钟哥和王哥回来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有他们在，天塌下来好歹他们是大人要去顶，没我的事了。王哥听我说完之后，云淡风轻地说没事没事，咱们吃饭去吧，拉着我和钟哥就去了，剩下孙哥看家。

第一次因为吃饭和孙哥分开，我心里总不是滋味。虽只是吃饭，没有叫他同去，总是让人难过的。往常都是我和他留在家里骂他们，现在呢，连我也“叛变”了。

就在120号吃的饭，照例钟哥点了土豆丝和辣螺丝，王哥好像又点了豆腐，要了三瓶啤酒来喝，正喝着陆经理突然出现在身后，我唬了一跳，他整张脸涨得通红，也是喝了酒的，王哥忙说，大哥我们好担心你呢，不过知道你凡事都能解决得好，担心就多余了。陆经理说，兄弟的好意，哥哥心领了。逐坐下来和我们同饮。

凭心而论，那菜实在做得不怎么样，钟哥吃得津津有味，说比河南的好吃，王哥说不好吃，因为口味不同嘛，120号的老板娘咧嘴笑，露出一排白牙齿。我只吃了一些土豆丝，其他的看着就恶心。陆经理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发现他穿上了一件新的衣服，估计是找人赔偿了，他一向是不肯吃亏的。

后来那打人者又上门来了，和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跟陆经理有说有笑的，常是一同吃喝作乐，陆经理就像小孩子挨了打之后，给个甜枣就不知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