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小说：上半生

叶子在窗外轻轻摇动，四周却是凉的，因为早晨，但季节仍是没有变，炎热的盛夏。广州的夏日里，一切都在发烧。我仍是第一个起床的人，早晨有一丝凉气，太阳还没来得及爬上天空，我就已经走下楼了。

昨天很多人搬过来，几十辆大货车轰轰烈烈地开进来，这个从前冷冷清清的院子一时间热闹了，有如夏日的天空开始躁动、闷热不堪。听说这里被定为总部，他们都是从另一个老总部搬过来的，我们几个人跑过去帮忙，我们一共是六个人，除了同来的四人之外，多了一个姓赵的会武功的人，估计他干活的速度应该说非常快而且永远不会疲劳的。苏经理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他不能走出来。

几个同伴都在偷懒，搬了一件之后就躲起来一阵子，再出现的时候拼命地揩汗，而且还彼此挤眉弄眼，这些只有我能看到，别人无暇顾及他们。

小赵是挨着我的，那个风骚的凶女人让我们给她搬一张床到楼上，我们就动手，只是我的手上包着卫生纸，她问我怎么了，我说前一天洗衣服手指洗破了，她问什么衣服用这么大的力洗，我说是一件白衬衫上面沾着血迹。

我的手指头真的破了，整整十个指头，而且这样的天气里，一日的工夫就发炎了，伤口已经变成粉红色，正在逐渐发白，干起活来灰尘和汗就流进去，所以不得不包上卫生纸，可是包了之后并没太大的用处，依然是疼，并且卫生纸的成分是那样得脏。苏经理看了之后，摇头说，你看你还能干点什么，然后就看到四个同伴扭曲起来如大便的五官和听到他们放屁般的嘲笑声。

中午吃的是过水面条拌鸡蛋酱，人多，厨师煮了几锅，除了给主要的大人物留下之外，其余的就被一抢而空，我是最弱小的一个，当然抢不到，看着人家的面条已经越过碗边，他们鼓着腮瞪着眼拼了命地往嘴里倒，而我就站在锅边上看着一池清水，只能等着下一锅。第二锅还没煮烂，是半生不熟的，人群又呼地涌上来，我被挤到锅台的小角落里，等挣扎着站起来之后，只有半锅面了，同时还有人在争先恐后地往碗里挑。

操！挤什么挤，都给我停下！有人喊了一声，那些工人和司机立刻停下，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把我拎到锅边，我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快速地挑了半碗就退回来了，人群又挤成了一团，把锅围住。

你吃这么少能够吗？他问我。我这才抬头去看，黑黑的脸膛，土匪的模样……原来是到火车站接我们的那个人。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他在老总部开车，有时我们到那边干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出车，所以没碰到过。

够了。我小声说，然后退到一边低着头去吃。

其他人不再看我，自顾自地吃面，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风卷残云，人走光了之后的厨房就像被洗劫了一样。厨师蹲在池子边上刷碗，那些碗撂起来有桌子那么高。我最后一个吃完的，自己刷了碗交给她，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把我刷好的碗重新按到那脏兮兮的水池里。

现在太阳并没有升起来，昨天的一切虽然静止了，但不过一会儿它们就又要活动了。苏经理交给我一项任务，以后每天早上要早起，把所有的办公区域打扫一遍。昨夜大家干活到很晚，我和他们同时离开仓库去睡觉，而早晨却要比他们起得早，真不公平，还要干那么多的活。

办公室有三间，一间是董事长的，一间是总经理的，还有一间是大办公室，所有的业务都在这里进行。我要先把所有房间的桌子清理了，包括烟缸和纸篓，还有那些散落的文件，然后把桌子擦干净，还有那些玻璃窗和玻璃门，门上被人推得全是手印子，要一遍遍擦，抹布擦完再用纸，直到你看不见玻璃的存在，最后是扫地、打水、拖地，拖地有时要两遍，那些脚印子就像长在地面上一样，是擦不干净的，有时地上还有食物的残渣或者粘痰，一定要把他们清理掉，桌上的烟缸里时常有茶水和烟蒂的混和物，有时还有口香糖，要先把它倒进垃圾筒，然后再用手去洗，往往口香糖什么的会粘在烟缸上，烟灰也倒不净，刷洗完之后，我的手上就满是烟味。

那些同事们就像狼一样，他们一个白天在这间办公室里乱跳、乱叫、乱骂、乱闹，并且抽烟，把脚丫子放在桌子上面，晚上相约去喝酒、玩女人，回来倒在床上像死了一样睡去，扔下这个乱摊子由第二日清晨的我来收拾。

我仍是睡在那样的一个地方，一个角落、一张凉席就是我全部的地盘。每天天不亮我就爬起来，揉揉惺忪睡眼，梦游般穿好衣服就出去。再经过一个个房间到达楼梯口。

那些房间的门和窗都是不关的，因为热，也没挂帘子，里面传出来的鼾声夹杂着臭味一齐涌向我，我不禁皱起眉头，在经过第二个房间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向里面望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他—那个土匪模样的人躺在那里睡觉。

他光着身子、赤身露体，连件遮盖的布单也没有，周身肤色漆黑，就像一块木炭一样。他张着大嘴打鼾，我在想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定口渴，或者…就在他的嘴巴上方，一只蜘蛛正在由棚顶向下拉丝，一直拉到他的嘴巴里，我不禁窃笑，但这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并没有蜘蛛出现。

关于他，我听别人说过，他叫姚远，是佳城人，来到公司几年了，实际年龄跟他本人的相貌不太相衬，他22岁，看起来却像30岁的样子，其实他长得并不老，只是皮肤太黑再加上一副黑社会的模样，我是15岁，他大我7岁。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眉毛也浓，整个人不丑。

没有站太久我就离开了，到楼下去做我的工作。后来在吃饭的时候，我听到老板对他说，姚远，你们的窗子为什么没有窗帘啊？

我猜老板一定也看到他赤裸的身子了，公司里面还有一些女人，每次下楼都要经过他的窗前，他不穿衣服，影响实在不好。

不多日，他的窗帘就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