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那天晚上和钟离汉的一席谈话，使史瑞下定决心要带钟离汉一起偷渡到澳大利亚，那念头越来越强烈。那天凌晨天还没有亮，他就悄悄地起床，赶头一班长途车回到长福，他想尽快把这件事情搞定，免得夜长梦多。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蛇头自己也很喜欢钟离汉，好多人都说钟离汉人实在，平时帮他们做些事情，从来不提钱。蛇头多少也听到过一些，所以才建议人蛇们在走之前尽量争取到钟离汉那里多学点外语，这也是为什么来学的人这么多的原因。其实每年从这里偷渡走的人成百上千，真正来学的还是少数。

然而史瑞的心里还是发愁，要是两个人都走，他手上的钱不够付首期的费用，还差好几万。他觉得不能再向钟离汉开口了。他也想向来上课的人蛇凑一点，可是他在当地无亲无故，没有人愿意把钱借给他，即便是愿意付高利息，也没有人肯借。

正当史瑞为钱的事情愁眉不展的时候，钟离汉跨进他的房间，看到他丢魂丧魄的样子，史瑞吓一大跳。

“你的脸色很不好，咋啦？”他拉着钟离汉坐下关切地问。

“胃有些疼，没事的。”钟离汉把视线转到窗外，怏怏地说。

他本来想躲到这里大哭一场，发泄一下压抑整整一天的委屈，可是一见到史瑞，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不想让对方知道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觉得一个人承受已经足够，没有必要把另一个人也拉进来陪着受罪。

看着钟离汉满脸憔悴，史瑞心疼得很，他责备说：“你自己就是医生，怎么这么不在乎身体，不舒服赶紧看病去啊。”他觉得对不起钟离汉，是他连累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害得钟离汉不得不经常来回奔波。

“史瑞，投资做生意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很快就要成了。”史瑞的心里内疚起来，觉得自己不该再瞒着钟离汉，可是不到最后的时刻，他不敢全盘托出，他不想给心上人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上回你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你走，是不是指做生意的事？” “是的。”

“你真的要我跟你走吗？”钟离汉觉得自己问得傻，可是他想再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此时他太需要史瑞的肯定。

“我发誓，我要你一辈子跟着我，只是太委屈你，要你放弃医生职务，就等于放弃六年的大学教育，放弃你从小就树立起来的理想，你不后悔吗？”

“我不知道……说说你的生意，好吗？”钟离汉对史瑞所说的生意毫不知情。

“我……一时说不清楚，等事情筹划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

“钱够了吗？”其余的事情钟离汉没有多问，对史瑞的办事能力，他绝对有信心。

“从现在的情形看，还差4万。”史瑞实话实说。

“我去想办法吧。”钟离汉自己手中还有1万，剩下的3万不知道找谁借，可是他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史瑞。

钟离汉突然想起大山哥，他异父异母的哥哥，大山哥从小就特别疼他，上初中的时候，大山哥参了军，当的是运输兵，开得一手好车，退伍之后就在老家搞起运输，这些年已经挣到不少钱，钟离汉相信大山哥一定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他匆忙上路，乘车往老家赶去。

车行在山路上，不停地颠簸着，钟离汉的思绪也不停地飞扬。他知道，如果在医院继续呆下去，他将活得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那些人已经把他看成异类、变态、甚至和恐怖的爱滋病等同。即便有的同事心里挺喜欢他、同情他，但是没有人敢把同情和支持摆在脸上，一句“你和他也有一腿？”就足够让人退避三舍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深深地占据钟离汉的心，医院里的同事对他的歧视，已经让他压抑得无法忍受，他不敢想象自己往后的日子，如果非要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一辈子，他情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打定主意跟着史瑞去打天下，虽然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么艰难，但是他明白，既然医院呆不下去，总得另找一条生路，史瑞能走的路，为什么他不能走，史瑞能做的生意，他为什么不能帮一把？

赶到老家已经是午饭时分，老父亲看到儿子回来，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钟离汉是他父亲心中的骄傲，村里镇上，只要是认识钟离家的人，见到老钟离都不忘夸他儿子几句。过去是因为钟离汉的优秀，现在是因为他在市里的医院当医生，乡亲们有个病痛，都忘不了去找他，他也热情接待，帮过不少乡亲。乡下人淳朴，得了好处，一般都忘不了，这不，他才刚到家里，村头村尾都知道钟离家的小儿子回来了。钟离汉刚想问问家里人的情况，费小琴就赶到钟离家。

“汉仔哥，你回来啦。”费小琴突然出现在钟离汉的面前，可能是跑急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是他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和他在同一村。

“是啊，刚到家。”钟离汉奇怪她怎么就知道，自己才刚进家门，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喝完。

“汉仔哥这回能在家多住几天吗？”费小琴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眼睛几乎不看钟离汉。

“我回来找我大哥有点事情，很快就要走。来，你也坐吧。”钟离汉顺手搬来一把椅子，让费小琴坐在身边，又招呼父亲也坐下。

老钟离搬把矮凳子，远远地坐着。别看他人老，可心里明白着呢，他早就知道费小琴这小女喜欢他家的汉仔。自打汉仔到县城读高中开始，每逢他回来的日子，这个小姑娘就一定要到家里来坐坐。平日里她见到钟离老伯也是特别亲，问长问短，还时常到家里来帮着做点事情。老钟离心里明白，这个小妮子看上他家的孩子啦。

看着两人年轻人有说有笑，老人家心里美滋滋的，他想，费小琴这丫头人好啊，打着灯笼都难找，要是她能成为咱家的媳妇，那该多好啊，我死也瞑目啦。可就是不知道汉仔心里怎么想，这小子打小时候起心气就高，这穷乡僻岭他看不上，走出家门就很少回来，他能看得上人家姑娘么？不过，我养这小子没有白养，还算孝顺，从来就没有让我操过心生过气，一挣到钱就按月给我寄钱，我老头一个哪里花得了？我要把钱都存起来，等他娶媳妇的时候，再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这样，我也就对得起他死去的娘，只是，他娘看不到今天的汉仔啦，要不，她该多开心啊……

“爸，你怎么啦？”钟离汉看到父亲在抹眼泪，吓一大跳。

“老啦，不中用喽，东西一掉进眼里就流泪……我到大路边给镇上捎个信，告诉你大哥，让他过来。”老钟离一边走出门，一边往烟枪里装烟丝，脸上一直带着笑。

“爸，你别去，我吃过午饭马上到镇上去看大哥，你看，姨娘都把饭做好了。”钟离汉从小都按村里的习俗，管他的后妈叫姨娘。

钟离汉留费小琴一起吃午饭，饭后他到厨房找到姨娘，不让父亲看见，偷偷塞些钱给她。

钟离汉告别父亲和后母，到镇上找他的大山哥。段大山刚好在家，大老远看见钟离汉，急忙迎上前去，心里老高兴。

“弟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快让哥看看，你是瘦了还是胖了。”段大山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欢天喜地地把兄弟让进家里，吩咐老婆给兄弟弄吃的。

“弟弟，今天找哥有什么事吧？”段大山眯起眼睛看着兄弟。

“你怎么知道？”

“你有多久没有进哥的家门，你还记得吗？”

钟离汉真的记不得，上一次到大山哥的家，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自从到医院工作之后，他连家都极少回来，更别说上大山哥家。

“弟弟，常来看看你大哥，哥这辈子心里就牵挂你这个弟弟。”段大山没有半句假话，他知道这个弟弟对他比亲兄弟还亲，那个家里除了他母亲和这个弟弟，其他人不把他当个东西。

钟离汉不会忘记这个哥哥，大山哥是他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在他的心目中，大山哥不仅仅是亲人，也是知心，是他心里珍藏的一段美好的回忆。只是长大以后，想想过去做过的事情，觉得有些乱伦，每次见到嫂子，多少有些心虚，所以尽量不到这里来。

“哥……我想……想找你借点钱，有要紧的用处。”钟离汉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需要多少？”段大山问。

“3万。”钟离汉的脸上不自在起来。

“弟弟，这个数哥还是有，你等等，我找你嫂子要去。”

段大山走进后院好久没有出来。钟离汉早就听父亲说过，大嫂子是个只进不出的女人，就连给父亲一点零钱花，也是极不愿意。他想，大概哥哥是在做嫂子的思想工作，要不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他绝对不会让大山哥为难。过了好长时间，钟离汉终于看到段大山憋红着脸从后院出来，段大山一把拉起钟离汉，朝门外走去，任凭老婆在后面尖声叫唤，头也不回，带着弟弟离开家门。

段大山从镇上的银行里，提出4万元钱给钟离汉，拉着他的手说：“弟弟，你读了六年大学，哥从来没有给过你一分钱，你再缺钱也从来不向哥开口，哥知道这次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哥借给你3万，这另外的1万是哥给你的，不要你还。”

“哥……”钟离汉定定地看着他的大山哥，话到嘴边却哽着说不出来，只觉得眼里的水猛地满上来。

“弟弟，在外面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哥今天就不留你啦，乘天色还早你赶快回城里吧。”

坐在汽车上的钟离汉，看着哥哥离去的身影心里很难受，他真的不想让哥哥为难，他知道这回嫂子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的大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