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帮他搞定身份啊，政府不是已经颁布了一条特别法令，中国学生保护令吗？多少人都乘这个机会搞身份！那些根本没有受到迫害的人，都死皮赖脸地往这事情上靠，Richard 是真正的受害者，怎么就不行？！”陈太有些激动。

“对呀，”阿亮的巴掌猛地拍在桌子上，碗里的汤撒一点出来。他刚一兴奋，马上又泄了气，“可是我们怎么帮？，Richard 连护照都没有！”

“好笨的猪脑！你忘啦，我表哥Sam是专门办理移民案的律师，哪里有他搞不定的CASE！”陈太满脸得意：“你快把汤喝了，我马上去给Sam打电话，”

等阿亮喝完补汤收拾好碗筷，他的太太已经从楼上的客厅下来，满脸春风。

“老公，Sam答应接了，赶早不赶晚，你明天通知那几个part-time（兼职工）早点来，Lunch sale（午餐生意）忙过以后，你赶紧带Richard去见Sam.”

第二天阿亮一见到史瑞，就把这件事说了。

对这件事，史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早就打电话向移民公司咨询过，当他们听说他是偷渡来的，而且连护照都没有，就让他死了这条心，他们说，没有护照，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能证明，还能谈个啥？再说这里的移民局最讨厌偷渡客，象你这样的人一准没戏。可是既然老板这么热心，就让他试试吧。

等午餐的外卖刚刚忙过，记时工也叫到了，阿亮开车带着史瑞，直奔Sam的律师事务所。

史瑞跟着阿亮走进Sam的律师事务所，一见到Sam，他就觉得混身不自在。他身处高档的办公室，面对的是个衣着考究的华裔律师，然而看看自己的身上，破旧的工作服，满身臭鱼味，尴尬极了。

当他向对方表示歉意的时候，Sam笑着对他说：

“没有关系，我和阿亮是自家人，你是他的员工，自然也就不必客气。”

史瑞知道律师的时间非常宝贵，尽量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地向Sam做了叙述，没有任何隐瞒。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到了悉尼后，我也咨询过几家移民公司，他们回答说，我的CASE 没有希望。”史瑞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说，首先，我不是经过合法渠道进入澳大利亚，已经给移民局极坏的印象；其次，我连护照都没有，根本无法证明我的身份；他们还说，我的经历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很难让移民局相信。”

Sam笑了起来：“他们说的对，对一个普通移民公司来说，这件事几乎就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务）”

Sam离开宽大的皮座，走到史瑞的面前，接着说：

“这正好说明那些移民公司只能处理一些简单得谁都可以办的CASE.”

“移民局确实注重证据，而且绝大部分的证据，是来自中国，比如身份、经历、学历等证明，甚至还必须经过中国政府公证，没有经过公证的文件，在移民局官员面前，是没有说服力的。这样的PRINCIPLE（规定）适合于几乎所有的正常CASE，比如留学、旅游、探亲、商务考察、以及技术移民等类别的签证。”

“可是你的CASE 没有这么简单。你想想看，一个遭受政治迫害的人，怎么可能从政府的手上得到那么齐全的文件和证明？一个被当局追捕的通缉犯人，怎么可能手持合法护照，大摇大摆地从正常的渠道出国？你不是傻瓜，我也不是，移民局的官员更不是！他们都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相信我，Richard，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有办法证明事实。国际上有好几个和中国民间有联系的组织，他们正在关心那件事情，他们的手头有很完整资料，包括被这事件牵连的大多数人的名单和照片，各国的移民局都相信这些组织提供的资料。只要你的名字或者照片在他们的名单上，你的CASE 就一定成功！”

史瑞仿佛看到了救星，在茫茫苦海里飘泊这么久，他几乎已经放弃求生的希望，Sam的一席话就象漫漫黑夜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史瑞本来已经绝望的心，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任凭眼泪从指逢的间隙流淌。

Sam递过一整盒纸巾给他，自己坐回到皮椅上。

阿亮伸出一只胳膊，搂了搂史瑞的肩膀说：“好了没事了，一切都交给Sam吧。”然后问Sam：“你怎么收费？”

“接Richard这样的CASE，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但是该收的费用我还是照收。”SAM 一本正经地说：“在CASE成功之前，我不会向Richard 收费，等他拿到身份，他就要付给我3千元，有问题吗？”

Sam 接着对史瑞说：

“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年时间，从我把CASE递交移民局开始，Richard，你在澳大利亚的每一天都是合法的，一直到CASE 被真正驳回。当然，我可以肯定，如果你说的情况是真实的，就不会被驳回，万一被驳回，你还有向难民署上诉的权利，即使再被驳回，你还可以向高级法院上诉……这么说吧，看来你回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在移民局审理你的CASE 期间，他们将给你发放一个临时身份证，你可以享受澳大利亚居民所能享受到的所有权利，包括免费医疗、教育、社会福利，等等。”

从Sam的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史瑞第一次注意到，这里的天真蓝。

…… ……

7个月以后，Sam正式通知他，他的案例已经被批准了。当他从Sam的手中接过那本临时身份证时，心里百感交集。绿卡签证，就贴在那本薄薄的身份证上。他，一个中国人，却拿着一个陌生的国度发给的身份证，那身份证上，用英文写着：姓名：史瑞；出生地：中国北京；国籍：中国公民。是的，他还是中国公民，然而本子上面找不到中国的国徽。

他把身份证放进内衣的口袋里，突然热泪盈眶。

这薄薄的本子是他的耻辱。从那时开始，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出示过他的耻辱。

…… ……

时光如箭，一晃，一年半过去了。

那天，Anne通知他，他欠的债，连本带利息，已经全部还清。

又过了几个星期，他收到一封从中国南方寄来的信。

看着信封上的地址，他泪眼蒙胧，是从钟离汉家乡寄来的，整整500多天的等待，总算有了结果。他把信小心折好，放在贴心衣服的口袋里，等收了工，关起房门的时候再看，到那时该哭就哭，该笑就笑。

他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几个小时会如此漫长，漫长得含有2万多秒。一秒很快，可是2万多秒难熬啊。

那个下午他老是出错，搞错顾客的电话定餐，收错顾客的钱，给错东西，气得客人脸红耳赤，同事拿奇怪的眼神看他，老板阿亮也一头雾水，只有史瑞的心里是明白的，他的意念早就离开自己的躯壳，钻进那封信里。

终于等到收工，当所有的人都离去了，他上了楼，迫不及待地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撕下手上贴满的旧创可贴，换上新的。一切停当才把那封信拿出来，放到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当他正要撕开封口时，突然意识到，信封上的字体不是钟离汉的，绝对不是！

他打开信，一张照片掉出来，落在地上。

他俯身捡起照片，那里有他的心上人，准确地说，那几个人中有一个是钟离汉。他穿着白大褂站在中间，一个女人紧紧地靠着他左边的肩膀，女人的手上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他的右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史瑞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钟离汉的后母，他曾经在钟离汉的影集里看到过她。

这明明是一张全家福！

史瑞急忙把折成四折的信打开，里面只有几行细如蚊腿的字：

尊敬的史瑞先生：您好！

我是钟离汉的妻子，我的丈夫让我写这封信给你。他和我已经结婚了，我们的孩子已经4个月大。他说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还说本来我们结婚，应该请你回来喝杯喜酒的。他让我告诉你，也找个女人结婚生儿子吧。在外面很辛苦，他让我告诉你，你要多多保重。我丈夫开了一个诊所，又作上医生。他不想再被抓进监狱，过苦日子。送您一张我们的全家福。哪天您回来了，到我们家里坐坐。

费小琴代丈夫笔

…… ……

酒是好东西啊，史瑞想，几加仑的啤酒一下肚，人开始腾云驾雾，真是舒服。这鬼佬的酒吧真不错，什么菜呀，通通地没有，只有酒，除了酒还是酒；什么女人呀，通通地靠边，除了酒，还是酒。

从唱机里飘出一首BRYAN ADAMS的歌，沙哑的声线，漫不经心的深情，钻进史瑞半醉半醒的耳里，穿透他的心。他轻轻地跟着哼起来。

Look into my eyes You will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Search your heart， search your soul When you find me there you‘ll search no more Do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fighting for I can’t help it There is nothing I want more You know it‘s true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