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1996年春天里的一天，一架CATHY PACIFIC航空公司的飞机，从澳大利亚飞来，稳稳地降落在中国北京的首都机场。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史瑞知道自己到家了，离开父母整整六年，他们可还安好？

飞机停稳了，他没有随着人流挪动，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才背上行囊走出机仓。靠近抵达港的出口，隔着玻璃，他一眼就看见父母。母亲瘦得只剩下一幅骨架，仿佛一阵轻风就可以把她吹倒，父亲满头白发，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他在玻璃墙的这一边跑了起来，父亲搀扶着母亲，在墙的那边追赶。看着父母步履珊珊，磕磕碰碰，他的眼里涌满泪水，流了又满，满了又流。他背过脸起，站在广告牌下擦干眼泪稳住情绪，这才走到父母的身边。

母亲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父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紧紧地拽住他背上的行囊，仿佛一松手儿子就会消失。

…… ……

次日，史瑞登上南下的飞机，飞到曾经留下美好回忆的那座城市，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住进海军招待所。他放下了行李急忙赶往医院，他知道心上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却还是想重温一下曾经拥有的梦。

那间小屋的窗口依然透着柔和的光。他上前敲门，一个中年男人开了条不大的门缝，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

史瑞往里看了一眼，什么都变了，这里曾经留下过他多少快乐和美好的回忆，可是除了蓝色的地板，往日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对不起，找错人了。”

“神经病！”那人重重地关上门。

是啊，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是神经病，不是么？物是人非，还来这里干什么？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对面的小饭馆依然还在。他走进饭馆，点了六年前曾经点过的菜，要了几瓶啤酒，坐在曾经坐过的桌子旁，摆上两副碗筷，倒上两杯酒，把一杯推到对面，他端起另一杯，向着空空的座位举起来：“宝贝，我回来了……”

他一口气地灌下整杯啤酒，压住涌上心头的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客人散尽，桌上的酒瓶全都空了。

女招待走过来，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的一幅碗筷，问道：“先生，你还在等朋友？”

他没有回答。

她看到客人脸上的泪痕，突然明白了什么，默默地整理着桌子不再追问。

…… ……

第二天一早，史瑞踏上长途汽车。车轮把漫天的尘埃留在身后，往山里奔驰而去。一个小时过去了，眼前再也见不到一抹平川，汽车在延綿起伏的山峦里盘旋着，艰难地喘着粗气。

他想，钟离汉也许已经不在乡下，他既然已经走出农村，怎么还可能再回去，可是这是史瑞唯一知道的地址，他相信，既然那山里住着钟离汉的亲人，就一定会有线索。

汽车在一个依山而聚的村落前停下来，司机提醒他该下车了。他沿着羊肠小道往山坡上爬去，见到一个庄稼人就上前问路，无奈那人怎么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也弄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方言。

他继续往坡上爬，总算遇上一个听得懂他说话的人，那人领着他走到钟离家。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走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妇人就是钟离汉的母亲。

“姨娘，这是你们家末仔的朋友，从北京来的。”那人又转过身来对他说：“这就是钟离汉的娘”。

姨娘一手一个，把他们拉进家门。她给客人上茶让座之后，就跟那人说起话来，一会儿那人对他说：“她让我告诉你，她的儿子在城里开诊所，不在家。她要你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她带你去找。”

史瑞留下礼物，谢绝姨娘再三挽留，拦下过路车，向城里赶去。来时的路上他的心还算平静，也许是不抱希望能见到钟离汉，可是这会儿却开始揣揣不安起来。看着姨娘给他的那张名片，他知道钟离汉没有忘记他。

“祥瑞诊所”！史瑞完全知道这文字的含义。

汽车颠簸了整整一个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才抵达城里的车站。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出发点。

一走出车站，史瑞就看见了那四个烫金大字。隔着宽大的马路，一眼就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史瑞的全身禁不住地发抖，他的视线模糊了，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