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第二天李路和钟离汉搭上开往城里的汽车，中午时分抵达城里的长途车站，下车之后，钟离汉站在原地徘徊不前。

“发什么楞啊，咱快到家啦，打个车几分钟就到了，快走啊。”李路看到钟离汉站着发呆，急忙催他。

“我想直接转车到长福，两个小时就到，我快去快回。”

钟离汉不顾李路的挽留，果断搭上前往长福的汽车，他的心已经飞到那里，虽然史瑞已经不在，可是那里留下他们最美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林家可能有史瑞的音信。

汽车在宽大的马路上奔驰，钟离汉圈曲身子，独坐在车的末排，这是从前他和史瑞一直喜欢坐的地方，望着窗外，他的思绪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这短短的两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为人言所扰被迫辞职，离亲别友追随史瑞逃亡，行动失败成了偷渡犯，接着父亲又弃他而去。

难道这就是人生？钟离汉开始相信命运，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对发生过的这些事情，他根本无能为力。他合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没有他人打扰的思绪，紧闭的眼帘拦不住泪水，记得那天夜里，史瑞跑开之前回过头来对他说：“宝贝，你一定要等着我，总有一天我回来带你走。”

汽车一到长福，钟离汉急不可待地下车，叫一辆小三轮直奔林武的家而去，赶到林家的门口，连门都没有敲直接闯进去。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是谁啊，怎么这样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警惕地看着他。

“请问……这应该是林伯的家吧？”钟离汉退到房子外边，看清门牌号，没有错。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们搬走了！”女人身后站着的男人，没好气地对他说。

“请问，他们搬哪里去了？”钟离汉尽量让自己急促的语气听起来客气一些。

“不知道！”

“你们是租他们的房子吗？”钟离汉想，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们买下的，”女人得意地说，“没事我关门啦！”

钟离汉被关在门外，他呆呆地站在门前的路上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他曾经熟悉的一切，眼前物是人非，他的心孤独得有些绝望。几个认识他的邻居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急忙向他们打听林伯的去向，邻居回答说，老人家卖了房子带着媳妇和孙女住到城里去了，说是为了让孙女上城里的好学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新地址。

钟离汉把自己的联系地址留给邻居，让他们一有林伯的消息，就尽快告诉他，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那个繁华的村落。

回到城里，钟离汉又饿又累，吃点东西躺下就睡。李路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猜想一定没有找到人，本想问个明白，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快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李路做完家务无聊地坐在厅里，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不停地转台，眼睛盯着视屏心里却不停地想钟离汉，尽管他就躺在家里，可是他还是想他，想得厉害……

…… ……

这两天费小琴的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吃饭的时候父亲多问她两句，她砰地一声把饭碗重重地掼在桌上，一脚把蹬子踢开，撇下一家人，独自跑到村口的大树下生闷气。

她恨死那个姓李的警察，这么长时间一直霸着她的汉仔哥，末了还把人给带走。她开始责怪起钟离汉来，人走了连一声招呼都不跟她打！她恨自己的软弱，凭什么就他姓李的可以呆在汉仔哥的屋里？如果自己勇敢点不也可以么？更何况她和他，男女相亲天理如此，比起两个男人之间的丑事，要光明正大得多！

“费小琴，在等我呀？今天没你的信。”陈为金看到树下坐着的费小琴，连忙跟她打招呼。

“哼，我都怀疑你小子的袋子里，到底有没有信。”费小琴眼皮也不抬，要不是实在无聊她才懒得理他。

“有啊，”陈为金拿出了一扎信来，大概有十来封，“你看，这是周有礼的、王强的……还有封外国的来信呢。”

外国的？费小琴觉得好奇，没听说这村里什么人有海外关系呀。

“收件人是钟离汉，这名字我怎么这么眼生啊……”

费小琴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一个箭步闯到信差的面前，一把抢过信去。真的是，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钟离汉三个字，寄信地址是一长串英文。

“别看了，那上面的洋文你又看不懂，把信还给我吧。”陈为金伸手要信。

“你急什么？！看看还不行吗，我是看那邮票挺好看……这样吧。我替你送，反正汉仔不在家，他进城啦，他家有来信，他姨娘也都是让我读给她听。”

“也好，免得我还要往山凹里头跑一趟，那就谢谢你啦。”陈为金费劲地推着自行车，爬上山坡往西村去。

费小琴手拿着信，向钟离汉的家里走去。姨娘正在喂猪，看到费小琴走过来，连忙招呼她进屋。

“琴妹子，快进来坐坐，这些天怎么也不见你来家里走走啊，你看，汉仔这孩子说走就走了……”

“姨娘，汉仔哥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哎，你看我这个老糊涂，我早该问问他呀。”老人家责怪自己粗心，她拉着费小琴的手，接着说：“琴妹子啊，等汉仔回来的时候，你要多到我家来坐坐呀，汉仔这孩子从小就腼腆……”

“知道啦，姨娘。”

费小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姨娘，那只藏在兜里的手一直抓着那封信，始终没有拿出来。她很想把信交给姨娘，可就是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来。

等她离开钟离家的时候，那封信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她的兜里，她想亲手把信交到汉仔哥的手上，那不正好是个接近他的机会么？她打定主意先留着信，等着他回来亲手给他。

回到家里，费小琴心情好了许多，她把信藏在自己房间书桌的抽屉里，然后下楼，帮助父母把晒在平台上的菜干收回来，把家里外打扫干净，然后帮着娘做晚饭。

等吃过晚饭，她才进自己的屋里，把那封信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她在初中学过英文，但是那几个单词，早就全部还给老师了，看着信封面上的英文字，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她知道钟离家没有人在国外，心想一定是钟离汉有朋友在外面，可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会是什么样的朋友呢，看信封上的字体强劲有力，想必一定是个男人吧。男人？外国来的？或许跟他偷渡的事情有关吧！？

一想到这里，费小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实在太想知道钟离汉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他放弃一切。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村里的人谁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去偷渡，连那么好的工作都不要了，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连父亲都给气死了。费小琴猜想，这一切一定跟这封信有关，一定有关！

她的手有些颤抖，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她实在受不了诱惑，她做梦都想接近他的情感世界，这个世界曾经离她那么遥远，现在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轻轻撕开手上的信，那个神秘的世界就会完全展现，如此的诱惑她实在无法拒绝。

两张信纸在费小琴的手里展开，因为紧张，她的呼吸有些困难。信上苍劲有力的字，一行行跃进她的眼睛里。她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两个男人之间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以至于钟离汉可以为这个署名史瑞的人抛弃一切。她的心被深深地触动，此刻百感交集，她看得出这个名叫史瑞的人，对钟离汉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字里行间透出对钟离汉的爱恋，让她心里隐隐作痛，一种叫做失落的感觉紧紧揪住她的心。

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尝到过爱情的滋味，只有无穷无尽的单相思。尽管她被信里的语言打动，但是她无法克服发自内心深处的嫉妒，她嫉妒他们的感情，嫉妒那个名叫史瑞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绝对不能，至少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不让这个男人再一次把钟离汉引向绝境。此时她相信打开信是对的，如果这封信落到钟离汉的手上，她的汉仔哥，怕是又要生生地和亲人们不辞而别，重蹈覆辙。

她失眠了，睁着眼睛躺到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勉强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等吃过早饭，她急忙跑到村口等他表叔的孩子 - 那个邮递员陈为金。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远远看见陈为金推着自行车爬上坡来，她赶忙迎上前去。

“表哥，今天你怎么来晚啦？”照辈份费小琴是应该这么叫他，可是陈为金还是楞了一下。

“我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来呀。”

“表哥，昨天的信我已经托人交给钟离汉了。”

“那谢谢你啦。”

“表哥，以后如果还有钟离汉的信，你直接给我好了，钟离家只有一个老太婆在家，她又不识字，要是把信随便塞到哪里，会误了钟离汉的大事。他正在办理出国留学，还特别交代我，要我代他把信收着，尽快托人转交给他。”费小琴早就想好词儿。

“那他为什么不让人家直接把信寄到城里去啊？”陈为金脱口而出。

“这……他在城里没有固定的住处，怕收不到呗。”反应灵活。

“那好啊，要不干脆我把你村里的信全交给你得了，免得我一家家去送。”小伙子有点逗她。

“我才不干呢，我只接钟离汉的信，他委托我的。”

看着陈为金渐渐走远，费小琴心里踏实了许多。从此以后，一封封载着史瑞无限牵挂和思念的信，就这样有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