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费小琴坐在钟离汉的床头边，守了整整一个上午。从她心里有了钟离汉的那天起，她还是头一回守着他这么久。不是她不想，而是他从来没有给她机会。她很明白，钟离汉和她之间的实际距离有多大，可是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改变了，眼前的汉仔哥，已经不再是过去高高在上的城里医生，他已经失去工作没有收入，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

也许这样更好，费小琴心里想，他回来了就好，只有他回到这片土地上，她才有希望。她已经听说他的事情，可是那些传说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什么他和男人在一起糊闹，和男人在一起又怎么啦，两个男人在一起能怎么样？从来就是男女相爱，没见过两个男人能守着过一辈子，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无所谓，也许因为他没有和女人好过，饥渴了才和男人……岂不说明他没有别的女人么？

想到这里费小琴的心里高兴起来，她把钟离汉伸在外面的脚塞回被窝里，顺便偷偷摸了一把，感觉挺温热的。她又用手试探一下钟离汉的额头，感觉他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

“琴妹子，看你守了一个上午，也歇息歇息吧。”钟离汉的姨娘站在她身后对她说。

“姨娘，我不累。”打初中上学那会儿开始，费小琴一直都随钟离汉管他的后母叫姨娘。

“琴妹子，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人家抹起眼泪。

家里的几个孩子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亲生的孩子大山对她当然好，可是那个媳妇，简直，哎！一想到这里老人家就难过。钟离汉虽然不是亲生，可是跟亲生也没有什么两样，打小这个娃仔就跟大山亲，亲得比同胞兄弟还贴近。她知道自打大山这孩子跟着她进了这个家，多亏有了汉仔做伴才不至于太孤独。

汉仔挣钱以后，每次回来都偷偷地往她手里塞钱，甚至都不让他爸看见。如果让老头子知道了一定会逼她拿出来。这个仔啊就是有心而且孝顺，怎么上天就这么不开眼，让他遭难啊……姨娘忍不住抹起大把大把的眼泪。

费小琴在一旁安慰着老人家：“姨娘您别伤心，其实啊汉哥回来了也好，等他身子骨好了再找点事情做，以后啊我们好好孝顺您。”

这丫头好啊，嘴也挺甜。我们？琴妹子说的是我们！看来老头子在世的时候说的没错，这丫头中意汉仔。这样也好，现在娃仔没有了公家的饭碗，应该不会再嫌弃这丫头，要是他们俩真的成了亲，我这老太婆也算有了依靠。

老人家想到这里，心里总算有些安慰。她想，老头子临走前把那个存折给了她，里面有两万多块钱呢，等汉仔和这丫头定下亲，她用这笔钱把他们俩的亲事办了。

钟离汉一觉睡到傍晚，他睁开眼睛看到费小琴。

他明明记得是李路守在他的身边，怎么这会儿变成费小琴啦？他怀疑自己又在做梦，是啊，李路不是在城里吗，怎么会到这乡下来呢。

“汉仔哥，你醒啦。”费小琴满脸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线：“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点线面来，姨娘煮的，都热过好几遍，怕是已经成了面糊糊啦。”

“我不饿。”钟离汉轻轻地摇了摇头。

姨娘端着碗走进屋里，坐到他的面前：“汉仔，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我刚给你下的线面，吃几口吧，姨娘喂你。”老人家小心翼翼地把面缠绕在筷子上，送到钟离汉的嘴边。

钟离汉好象清醒了很多，看着面前的老姨娘，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手背上的皮，包着一根根暴出来的静脉血管，就象爬满手背的虫子，他接过姨娘手里的碗，望着她的手背，突然大颗大颗的眼泪流淌成一串串。

“阿母，我自己来……”眼泪和着面条一起咽下去。

姨娘忍不住嚎声大哭起来，有悲也有喜。嫁到钟离家这么多年，除了大山没有一个孩子叫自己一声阿母，今天汉仔这一声叫唤，把她心里的委屈牵了出来，更把她的母性呼唤起来。

“好汉仔啊我的儿，你吓死姨娘啦。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让我把心往哪里搁呀，往后姨娘还指望着你，听见了没有啊？”

面对老人家的哭，钟离汉心里充满悲痛和悔恨。他悔恨给家里带来灾难，更为自己的软弱感到无比羞愧。父亲过世，姨娘的痛苦绝对不在他之下，可是他却要寻死觅活，还要让姨娘来伺候他……

“阿母，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 ……

李路天刚亮就赶早班车回到城里，他赶到银行取出4万5千块钱，然后回到家里拿些生活日用品，马上又搭乘长途汽车，回到钟离汉的村里。

大嫂已经在门口等着他，李路把钱如数还给她，向她要了张收条。她一把接过钱，指头伸进嘴里沾着口水点着钞票，脸上笑开一朵花：“兄弟，你可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末仔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算是他的几辈子的造化。他醒了正在屋里吃线面呢，你快去看看吧。”

李路顾不得拐杖，三步并做两步上楼迈进钟离汉的房间，他看到钟离汉把那碗面快吃完了，虽然脸上的泪痕未干，但人总算是有了精神。

李路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走到钟离汉的身边，等他把碗里的面条吃完，把碗接过来递给站在一旁的姨娘，又递上自己的手帕让汉子擦了擦嘴和手，这才端把椅子坐下来。

“这位兄弟，听大山说，多亏你替咱汉仔交了罚款把人保出来，他这才能赶得回来给老头子送行，你是咱家的大恩人哪。”姨娘感激万分。

“应该的，几个月前我这两条腿断成好几截，钟离汉没日没夜地照顾我整整两个月，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呢。”李路笑着对姨娘说。

从李路进屋那一刻起，费小琴一直注意他，有好一会儿了，这个警察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钟离汉，生性敏感的她立即看出来，他跟汉仔哥的关系不一般。她看着他们眼神的交流，心里特别别扭，那眼神里有一种令她十分嫉妒的东西，让她的心里特别不舒服。

从这个姓李的进了屋，她好象就不存在了，没有人注意她，钟离汉甚至都不再看她一眼。她的心里难受极了，悄悄地退出来，走出门口的时候看见大嫂，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走到小路的拐弯处，她狠狠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

她瞧着这个姓李的警察极不顺眼，长得五大三粗的，哪里有半点城里人的文雅？瞧他那张黑了吧几的脸，就算是村里的几个赖皮都比他中看！说不定就是他害了汉仔哥，害得他身败名裂，连笑话都传回村里。断腿？真断了那才好呢！最好一辈子也别站来！就这么算了吗？让他们在那里眉来眼去？就这么便宜了姓李的？我等了汉哥这么多年就这么白等了？

费小琴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她实在是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百无聊赖地折腾路边的野花，一朵朵摘下来，远远地丢出去。

“小琴，在干嘛哪？”是个送信的。

等人走近一看，才知道送信的人已经换了，不是过去的那个，已经换成她表叔的儿子。表叔在县里有关系，让儿子进了镇上的邮电局，成了这一片的邮递员，费小琴早就听说过这事。

“陈为金，有我家的信吗？”费小琴问。

“没有，要是有，我第一个送到你家里去。费小琴，天色不早了，站在这里干什么？”陈为金擦了把汗，有点傻笑。

费小琴心情正坏着，懒得理他，自个儿径直往家里走去。

…… ……

钟离汉吃完面条感觉身上有了一点劲，然而头还是很痛，而且伴随脉搏跳动而剧烈，他想伤口可能已经感染了。他找到纸和笔，写了些内外科药品和敷料，让大哥上医疗站去买回来。

当他的眼睛正视李路的时候，心里十分感动，朝他笑了笑说：“谢谢你，李路。”

“跟我客气什么。”看到钟离汉可以下床，李路心里非常高兴。

“你不该来看我，这里的山路难走，你的腿要是不小心二度骨折，就很难恢复。”钟离汉蹲下来查看李路的腿。

“没事儿，我一个大爷儿们，哪有那么金贵。”李路把钟离汉拉起来，让他坐在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好些了吗？”

“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刚才姨娘给我喂饭的时候，我真的恨自己不象个男人，连她老人家都不如，我已经害了我爸，还要让姨娘为我担心……”钟离汉哽咽得说不下去。

“你明白就好，这下我也放心啦。跟我走吧，明天就到我家去，从今往后我家就是咱俩的家，”李路说：“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今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李路，我要你明白，你不欠我什么，”钟离汉冷静地看着李路，接着说：“过去我为你做的一切，是我心甘情愿的，再说，当时你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可以照顾你。现在我却不一样，我没事儿了，何况我家里还有这么多人。”

“汉子，我也要你明白，我想和你在一起，特想咱哥俩能一起生活。”

钟离汉明白李路的心意，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