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转眼间几个月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南方的夏天又来临。

李家父母回乡也有些时日了，刚回来的时候，老两口的心里挺开心，一来终于落叶归根，听得故乡音，见到故乡人；二来终于和儿子团圆了，孩子从小就跟着爷爷佬佬，作为父母他们没有照顾过李路几年，心里特别内疚，现在亲人团聚，看见儿子每天都开开心心，老俩口的心里别提多高兴。

可是新鲜劲一过，渐渐地开始觉得空虚和无聊，毕竟在新疆生活了半辈子，心里忍不住念叨那里的人和事，整天闲在家里没事情做，心情难免郁闷起来。

李母按捺不住，逮住老头子拉瓜：老李啊，我这心里都快憋出病来啦，你说这整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再吃，都快成了什么了……你说什么？我要是老母猪，那你就是老公猪……老李啊，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孙子抱抱，那该多好……可是这八字连一撇都没有，你看看你儿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整天乐呵呵的，象没事似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替他看一个？好主意，我们现在不是有大把时间吗？赶紧联系老同学，还有你家那边的亲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什么？是啊，我怎么给忘记了呢，你父亲当公安局长那会儿的手下，不是有几个还在位吗，让他们给瞧瞧，局里是不是有年龄相当的姑娘，同行搞对象，也许共同语言会更多些……

…… ……

李路下了班，先拐到诊所去看钟离汉。摩托车开到诊所门口，他就看见大门上方挂着块新匾，四个金色大字“祥瑞诊所”。申请营业执照的时候，他要钟离汉给诊所起个名，钟离汉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就叫祥瑞诊所，祥和的祥，瑞典的瑞。

诊所里除了钟离汉，还有两个雇员，一个是退休的护士，另一个店员是年轻的女孩。女孩管所有的杂务，护士管打针输液拿药等专业技术活。李路和钟离汉打声招呼，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站在一旁等着。这个动作，是他们俩的暗号，“想你”的意思。

还有几个正在输液的病人，起码要两个小时才可以结束，看样子今天没有那么早收工，李路就先走了。

他一进家门，发现父母亲不在，心里有些嘀咕。最近父母开始频繁地社交，有时候整个晚上电话打个不停。其实他就怕父母在家里憋坏了，老人家能到过去的老同学、亲戚、朋友那里走动走动，是一件好事。只是最近他们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很晚才回来，他只好自己做饭。

把公文包放下，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的东西，开始准备晚餐。不一会儿父母亲也回来了。

“路路，你快放下，让我来。”李母麻利地解下李路身上的围裙系在自己的腰上，忙碌起来。

“妈，让我来吧，我做饭不比你差。”李路赖在厨房里不走，乘机和母亲说会儿话。

“妈知道你有本事，这些年都是你自己煮饭，妈也没给你做过几餐，现在有的是时间啦，再也不会让你下厨房啦，这可不是爷儿们该干的活。”

“妈，瞧你说的，你也有老的那一天，还能为我烧一辈子饭？”李路把烧开的水倒进水瓶。

“所以啊，我和你爸这几天才到处活动，想帮你找个对象，也好有人给你煮一辈子饭。”李母笑着说：“路路，别人象你这样的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可是你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前些年你说的那个后来怎么又没声音了？”

李路这才明白，父母这些天早出晚归，敢情是给他找对象去了。

他想，是时候了，该和母亲摊牌了。

“妈，还是让自己来拿主意吧。”

“路路，妈何尝不想让你自己找个意中人？可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半个来呀？七八年前你就说看上一个大学生，后来又告诉我你相中了另一个也是大学生，路路，你倒是给妈带回一个半个，也好让妈早点抱上孙子呀。”

“妈，到底是你儿子的幸福重要，还是你抱孙子重要？”听妈一提孙子李路心里就有气。

“当然是你的幸福重要，可是这好象跟我抱孙子也没有矛盾吧？”李母放下手里的菜刀，一*坐在儿子的对面，认真地说：“路路，你跟妈说句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李路坚定地点了点头：“妈，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过得很开心吗？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很久了，除了他这辈子我谁也不要。”李路低着头逼开母亲的目光。

“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啊，你怎么不带回来给妈瞧瞧呀？”李母回想起以前儿子跟她说过，如果媳妇有缺陷，问她是否在意。她想，也许未来的儿媳妇确实有缺陷，羞于见未来公婆？“路路，只要你喜欢就好，就算她缺胳膊少腿妈都能接受，去，今晚就把她叫来让妈瞧瞧。”

李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藏在心里的话几年前就想说，可是一直说不出口，今天不得不说了。

“妈，我喜欢钟离汉。”

“你说什么？”李母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听错了，“你说是谁？”

“我爱钟离汉，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戴碧玉感到一阵目眩，顿时眼前天黑地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她伸出双手急促地在黑暗中摸索。

“妈，妈，您这是怎么啦？”李路吓得六神无主。

李路的父亲李责成站在一旁，听到儿子一字一顿地说出的心里话，大吃一惊，接着就看到老伴的手在空气中摸索，仿佛在寻找他，他一把抓住老伴的手，声音不由地颤抖：“碧玉，你怎么啦？”

“老李，我头晕，你扶我到房间里。”李母戴碧玉在李父的搀扶下走进房间，把呆如木鸡的儿子撇在厨房里。

李路感到一阵揪心，双腿无法挪动半步，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想，也许自己真的不了解父母，就象父母不理解他一样。他呆呆地站在厨房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母亲。

过了不久，钟离汉回来了。

一进屋，他就感觉气氛完全不对，死一般的寂静。厨房的东西摆了一台面，李路呆坐在凳子上，目光空洞茫然。钟离汉心里一紧，全明白了，只有这样的事情，才会让李家有这样紧张的气氛。

李路一把抱住钟离汉对他说：“汉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分离！”

钟离汉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沉默是金。他把李路送进房间，自己回到厨房，开始淘米、煮饭、洗菜、切肉，然后下锅、翻炒、加料、装盘。当饭菜整整齐齐地摆上餐桌，他才把李路叫来，让他去请父母亲出来吃饭。

钟离汉心里有些不安，然而脸上却坦然自若，他想，此刻自己的镇静是对李路最大的支持。

李路走到母亲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妈，爸，你们出来吃点东西吧，饭已经做好了。”他站在房门口喊着父母，声音有些颤抖。

钟离汉也走到李路的身旁，对屋里的长辈说：“李伯伯，戴阿姨，您们出来吃饭吧。”

房间的门开了，李母戴碧玉一脸怒气，李父拽着老伴的一只手，想把她拉回房间。李母挣脱了李父，走到钟离汉的面前，使尽浑身力气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把他打得一个踉跄，接着她快步抢到饭厅，推翻了餐桌，然后打开家门，恶狠狠地指着钟离汉，厉声喝斥道：“姓钟的，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你不要脸，我们李家还要皮！”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谁也没有动。几秒钟之后，李路反应过来，他几个箭步上前关上家门，站在母亲和钟离汉之间，束手无策。

钟离汉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低着头走进房间，他找出一个大袋子，把自己的东西扫进袋子里，半提半拖往门外走去。

李路的心已经碎成了粉，泪水夺眶而出，他拽住钟离汉的手，被挣脱了，他又抓住他的包不让他出门，钟离汉放弃提包，只身向门口走去，李路从身后把钟离汉死死地抱住，当着父母的面哭了出来。

“妈，爸，我求求你们……我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们任何事情……”李路把头伏在钟离汉的背上：“汉子，求求你别走……”

钟离汉的胃被李路的手勒得太紧了，感到有股东西从胃里涌出来，经过口腔喷到地上，地上便染上一朵红色。他用手擦了擦嘴，冷静地掰开李路的手，向李家的父母说声对不起，把再次上前阻拦的李路猛地推了个踉踉，然后夺门而去。

邻居开了门探出头来，向钟离汉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羞愧难当，尽快逃离那座楼房跑到街上。

天，下着毛毛细雨，钟离汉茫然地往前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座城市里除了李路他没有别的亲人。雨越下越大，雨水在他的脸上汇成一行行。

过去钟离汉从来就没有想到，离开李路会这么痛苦，在过去的三年多里，至少有整整两年，李路在他的心里没有立足，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史瑞。

此刻，他感到强烈的痛苦，这痛苦发自他的心灵深处，来自他最敏感的神经中枢，此刻他才意识到李路已经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可是那个家他已经回不去了，他没有勇气再次面对李路的父母，他们恨他，恨他勾引了他们的儿子，恨他丢了李家的脸面。可是钟离汉不怨他们，他知道，这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情，从爱上这个警察开始，他的心里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

钟离汉几步一回头，不断向自己的身后张望，他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希望看到那个永远理着寸头的脑袋，希望看到那双时而火辣时而深情的眼睛，他幻想着李路出现在他的身后，为他挡些风雨，给他片刻的宁静，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