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小说：男儿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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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方|莞光明

李路猛地将钟离汉推开，慌忙拉上内裤，一下子跳下床，背朝钟离汉站立，把脸深深地埋进那双宽大的手掌里。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他非常喜欢这个文静的小伙子，但只是把他当成兄弟，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念头。过去夜间出勤的时候，他也曾经看到过男人间亲热的情景，当时只觉得恶心，没有想到自己今天也遇上这种事。

当钟离汉被李路推开的时候，一下子愣在那里，羞愧难当，此时他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钻进去。自打确信自己的性倾向那天开始，他对身边的同性，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曾经非常痛苦，非常迷茫。他知道自己很特别，也知道这样的特别，在世人的眼里被称作变态，一种比流氓还难听的称呼。他不敢轻易地暴露自己的内心，于是和同性朋友交往的过程中，时时提醒自己守住友谊的底线。

然而他今晚没有守住这个底线，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男人的欲望来得如此迅猛。羞愧、内疚、和懊丧，紧紧揪住他的心，让他喘不过气来，情绪几乎失去控制，眼眶里和鼻腔里的液体涌流出来，止不住。

李路的心也乱透了，他起身朝房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清楚地看到钟离汉的脸上羞愧难当，泪水纵横。李路心里一揪，急忙转身逃进浴室。

看着李路走开，钟离汉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离开李家。

夜深了，走在冷清的街上，钟离汉心里堵着一块东西，难受得要命。他恨死自己，觉得自己的身心很脏很烂，无法原谅自己的今晚的行为，他背叛了心中对史瑞的爱，而且让好哥儿们蒙受耻辱。

他觉得太对不起史瑞，要是史瑞此时在身边，他愿意跪在他的脚前请求宽恕。

史瑞，你在哪里啊？离汉终于哭出声来，就象当年送母亲上山时那样绝望。他靠着一棵榕树坐下来，任凭眼泪滚滚落。和史瑞分别以后，他没有收到只言片语，不知道心上人身在何方。他太想他了，想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一边自慰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每次肉体的快感过去之后，他的心总是被掏空，没有一点着落。去找史瑞的念头，从来不曾停止，他曾经照着过去史瑞给他的地址，到北京找过他，可是没有找到人。两年过去了，更不知道对方身居何方。

钟离汉感到脸上的酒劲已经完全消退，有些精疲力竭，靠着树，微微闭上眼睛，哭了一场之后心里舒服一些。他突然想起昨夜的梦，顿时有了少许安慰，至少在梦里还能见到史瑞，这就够了。他休息一阵子，缓过些劲来，起身慢慢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今夜他想走着回去。

李路在浴室里冲着冷水，钟离汉那张流满泪水的脸，老在他的眼前晃动，搞得他心里隐隐作痛。此刻他完全清醒了，想到刚才狠狠地推了汉子一把，心里后悔下手不该这样重，他急忙披条浴巾回到房间，可是已经看不到钟离汉的人影，他顺手扯件短裤套上，顾不得穿鞋，跑到街上四处张望。

李路怏怏地回到屋里，他点燃一支烟，把灯闭了，在黑暗中腾云驾雾。周围一片黑，只有烟头的火星时闪时灭。他慢慢地回想今晚的事情，怎么也搞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虽然两人认识才半年多，但是李路早已经把钟离汉当成他最信得过的朋友。他读初中那时已经恢复高考，可惜他不喜欢啃书，一听课就犯困，一提作业就头疼，和读书好的同学根本尿不到一壶里，老觉得那些人特高傲特虚伪。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靠着爷爷老下属的关系进了公安局当上警察，跟他打交道的人，要么是犯事进局里的，要么是替人说情来找他的，时间一长，他的朋友圈限制在那样一个圈里。

初识钟离汉次，李路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住，汉子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朴素儒雅，温和亲切，和他认识的所有朋友都不一样，令他难忘，接触几次就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年轻的医生。

他一点一滴地在整理着自己的头绪，认识钟离汉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朋友有什么异常。有人说搞同性恋的那些人都是娘娘腔，他怎么看钟离汉怎么不象是那种人。

他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有些糊涂。当汉子吻上他的时候，他的魂魄和肉体似乎游离了，连自己说过什么都记不得，只觉得心里的某种东西被深深触动，欲望从下面急速向全身扩展开来，来的事情也并不象想象的那么讨厌，相反，舒服得很。

可是李路觉得下面的那个东西，用来撒尿的，有时候外出执行任务好几天都不洗，摸过的手闻着都臭。这东西脏得很，汉子怎么可以把它放进嘴里吮吸，可是那样真的很刺激很受用。李路知道自己喜欢女人，执行任务有时也曾经查获一些国外的色情刊物什么的，他还偷偷地藏起一本，常常看着画面里光着身子的女人摆的那些姿势，也会心潮膨湃，忍不住的时候，就自己摆弄起来。

自从三年前那次失败的恋爱之后，他没有再谈。不是不想，而是他周围的女人，似乎不能勾起他的那种念头。话虽这么说，他也从来没有想象过和男人干那事，刚才发生的事情，从来就不曾进入过他的思维。可是当他的家伙进入汉子的口里的那一刻，他的全身颤栗起来，仿佛触电似的。

李路感觉到裤档里面又开始鼓起来……

今夜他彻底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钟离汉的那张脸，就立即涌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一张羞愧难当的脸，几乎有些扭曲，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的心好象被针刺了一下。他后悔自己拒绝得那么激烈，让钟离汉如此无地自容。他实在放心不下钟离汉，干脆穿上衣服，出门拦下一部记程车，直奔医院。

…… ……

钟离汉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黎明前的黑暗带着寂静。他从侧门回到医院，朝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宿舍紧挨着医院的太平间，医院的住宿相当紧张，刚分配来的人通常只能三四个人合住一间。钟离汉来的时候，就连这样的条件都没有，宿舍楼早已经满员。靠近太平间的那一排平房是用来放些旧医疗器械的，其中有一小间是空着的，就分给钟离汉居住。

这是谁也不愿意去住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和尸体做邻居，胆小的不敢住，胆大的不屑住，但是钟离汉已经感到很满足，这是他的世界，绝对私人的世界，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通常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打扰他。大学的时候，七八个同学合住一间宿舍，相互之间根本没有隐私可言，就连夜里想自慰都得小心翼翼，以免床身有节奏的震动惊醒其他同学。

到医院报道的那天，魏彤面无表情地告诉钟离汉，医院根本没有地方给他住，似乎为了证明她的话不假，她带着钟离汉到单身集体宿舍逛了一圈。钟离汉早就有思想准备，他知道自己能进这家医院已经是很幸运了，不敢奢望什么，于是在附近的海军招待所先住下，然后托人帮他在外面租间房子。

几天后当方院长带他来到这间小屋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到了轮休日，他买了几十张洁白的大白纸，把小屋上上下下糊裱了一遍，还买了桶蓝色的油漆，把水泥地面变成深蓝的海，贴了几张奥黛莉赫本的黑白画，整个房间立即变了个样。等向院办要的床和桌子到位之后，这里完全变成他个人的天堂。

他走到宿舍的门口，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顾不得开灯一下子倒在床上。

他实在是累了，今晚他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小时候他没少走路，上初中那会儿，为了省下车钱，他几乎每星期一都是天刚四更就离开家，从村里走几小时的路到镇上的中学，周六下午放学又走到夜很黑才回到家。整整三年，既练了脚力，又练出行夜路的胆子。可是几年的大学生活让他远离这些往事，脚力也明显不比当年。

此刻的他，从脚底到心里都疲惫不堪，他后悔极了，后悔赴李路的饭局，更后悔到李路的住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也许都是酒惹的祸，酒能乱性，要不是喝了那么多酒，他也不会有那样的胆。他有些困惑，难道自己真的喜欢李路？他实在不愿意这样想。钟离汉暗暗下决心，从此以后不再靠近任何男人。

他觉得自己很困，心想，至少应该先起来擦擦身上的汗，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也许醒来后感觉会好一些。钟离汉强迫自己起身，打开屋里的灯，提着水桶往外打水，当他一只脚刚迈出门坎，猛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心里一紧……

“你没事吧？”李路轻声地问。

他很想安慰钟离汉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这口，眼睁睁地看着钟离汉提着个水桶，站在门口发呆。

钟离汉心里很羞愧，很想对眼前的这个哥儿们说声对不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找些借口解释几句，可又编不出理由。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性向暴露给李路，他真的不知道今后该如何与这个朋友相处。

李路上前几步，紧紧地拥抱不知所措的钟离汉。

“忘记今晚的事吧汉子，咱俩还是好哥儿们。”

钟离汉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涌出一阵酸楚，眼眶里有些湿润，内心充满感激，一种微妙的东西，却上心头。他想，如果不是李路这样宽宏大量，他或许无颜再见这个难得的朋友，甚至从此形同陌路。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至少该谢谢人家，可是动了半天嘴唇，居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提水是吧？我陪你去。”看着钟离汉手里的水桶，李路问道。

他抢过钟离汉手里的水桶，到20米开外的水龙头旁接满水，又给提回来。两人站在小屋的门口，没有再往前挪动半步。钟离汉有些犹豫，不知道还该不该请李路到小屋里去坐坐。

李路看出他的为难，点了支烟递给他，自己也点了支猛地吸几口。

“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我该走了，你也赶紧歇着吧，兴许能睡上一两个钟头。”

钟离汉一直都没有开口，默默地把李路送到医院门口，陪着他在街道旁边等车。他站在李路身后，始终保持几步的距离，看着眼前这个警察朋友，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在这个朋友的身上，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才是男人的胸怀，有时侯，一个善意的原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李路拦下一辆的士，弯腰钻进车里，车刚开出不远，又倒回来。

“今天我要动身去外地，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其间呼机找不到我，等我回来再给你电话。”李路打开车窗对依然呆站着的钟离汉说。他几乎每一次出外勤都会跟钟离汉打个招呼，但从来不会说细节，今天也不例外。

钟离汉目送载着李路的记程车奔驰而去，直到完全消失在夜幕里。